第182章
身影的主人满头柔顺的黑色长发用一枚玲珑精致的小巧玉冠半挽、半披,一双手心内长着薄茧,但手指非常白皙、修长的大手正在褐色的竹简上不断滑动着,整日里忙忙碌碌的秦缨,在二月的最后一日,难得有了半日空闲,此刻他正跪坐在勤学宫的一张临窗案几旁,品着香茗,翻看着宫中的典籍,恰在此时,突然看到章台宫的黑衣宦者匆匆前来,并向他禀报了大父的话。
他遂笑着颔了颔首,随手将看了一半的竹简卷好放置在案几一角上,就从坐席上起身,领着自己身后一群贴身保护的宫人们,抬脚往外走了。
待众人全部走到室外,从蓝天上照下来的灿烂春光一下子就如一道轻柔的暖纱般扑到秦缨的身上,熬过一个寂寥又漫长的寒冬,难得见到如此好的春光,秦缨忍不住将右手挡在自己额前,侧首抬头望天,感受着从和煦阳光中传递到他身上生机勃勃的春日能量,做了十年储君的他不由幸福的眯了眯丹凤眼。
跟在后面的黑衣宦者看着皇太孙走着走着,就放缓脚步,仰头往春光时,从手边露出来的半张俊朗侧颜,也不禁心生赞叹。
十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朝中内、外都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洗礼,足以让当日站到章台宫的外殿上,于朝会之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领册封圣旨的皇太孙从只堪堪到始皇陛下腰间的可爱小少年,长成如他大父、父亲那般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了。
更妙的是——皇太孙殿下无论从外貌还是气度均结合了祖辈、父辈所有的优点,眉眼之间随了始皇陛下,但对外表现出的气质却不像陛下那般阴之,太孙殿下无论接人还是待物,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儒雅随和的气质都活脱脱与长公子有五分相似,可像生父气质的皇太孙,对外展示出来的果敢行事风格却与长公子相差甚远,反倒颇有昔年昭襄王雷厉风行的做派。
甚谁看到皇太孙的真容,都会禁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句——大秦皇室真真是好福气啊!咸阳宫中的风水更是养人,这才能为嬴秦一脉源源不断的培养出出挑的接班人。
不知身后宫人们欣赏目光的秦缨,短暂的赏完明媚的春光后,就开始加快脚步,沿着长长的宫道往章台宫的方向走了,过了两个转角,远远地瞥见章台宫那巍峨庄严的影子,十七岁的皇太孙就开始忍不住在心中猜测此刻他大父派宫人前来寻他的动机。
最近朝中最大的事情就是当年在他幼年时就出塞去草原、西域上教化蛮易的儒家臣子们,随着冒顿开始整合游牧部落,随着大秦帝国的名声在塞外越来越广,在外漂了多年的儒臣们也相继回到咸阳了。
这些人虽然没有当年去百越的那批儒臣们惨,但十几年的塞外经历也让这些惯会耍嘴皮子的儒臣们吃了不少苦头。
有那性子坚毅的,倒是忍着塞外苦寒的环境,积极向西域诸小国以及草原上的匈奴部落们展示大秦帝国的风俗文化,靠着好用的脑子和极有韧性的品格,不仅为大父带回来了诸多塞外的种子、珍宝,甚至还将千金难买的大宛马都带回来了十匹!
大父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给这些能干的使臣们加官晋爵了。
还有一些儒臣们或是倒霉催的被扣在了蛮夷部落内,或者就是受不了在外漂泊的苦日子,在西域小国和匈奴部落内娶妻生子了,如今回到咸阳后,父皇虽然也接待了他们,但是厚赏是万万没有的。
这些从西域、草原上返回的使者,带回来的新奇物品是其一,其二带回来当地的具体情况,却能为将来秦军西征带来极大的助力。
此事虽然大,但在中旬时也算是处理完了。
那也就没有什么旁的要紧朝事了,秦缨飞速在心中盘算着,在瞥见宫道两侧遇上他后恭敬行礼的宫女们后,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总算是猜到了大父现在派人寻他的动机。
果然,等他到了章台宫时,一眼就看到大父正手持着一个金属放大镜对着一张张由宫人们悬挂起来的图卷仔细查看着,瞥见那花花绿绿的美人图,他就禁不住手脚发麻,硬着头皮走上前,恭敬地向祖父俯身拜道:
“孙儿拜见大父。”
始皇闻声撇了乖孙一眼,瞧见孙儿看到美人图后脸上精彩的表情,他就不由往上挑了挑眉。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重欲之人,自开始推进一扫六合的灭国之战后,就鲜少去后宫开枝散叶了,一统天下之后这十几年更是常年宿在章台宫内,但就算这样,他也是十五岁后,就被母后安排了人事宫女的。
而自己的大孙子就奇了,已经十七周岁半了,再过半岁都十八周岁了,个头也到他的肩膀处了,无论是从年龄看,还是个子看,都是一个标准的大秦男丁了,但乖孙每每都要推拒他大母、母亲给他安排的人事宫女,并且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得等年满十八后,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其余的儿子、女儿们给他生了一大串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甚至去岁时,才草原上为质的小儿子,还同冒顿的妹妹,给他生了一个身体内流淌着秦人、匈奴血液的小孙女,他虽然没能看到真人,但还是高兴的给其赐名为“嬴明珠”,并且册封为了郡主。
可令他与朝中群臣们忧心的则是——
一,十七年过去了,长公子府内就乖孙这一颗独苗苗。
二,乖孙哪哪儿都好,就是一提到议亲的事情就想要转身跑。
第一件事情,他和百官们倒还能稳得住,虽然长公子府内只有太孙一颗苗,但耐不住这颗独苗苗吸收了天地间的灵秀,外面长得好,内里更是修的好。
第二件事情,就显得有些棘手了。
太孙都这般大了,却迟迟逃避定亲的事情,从储君传承上看,是会影响江山社稷的啊。
无论如何往下说,今岁孙儿的婚事都得彻底定下来了。
始皇对着站在三米外、眼神有些躲避的孙儿,眯了眯狭长的凤目。
瞧见大父严肃的表情,秦缨瞬间老实了。
他也听到了朝中百官们对他婚事的谈论,这事儿他从十五岁时,就听到大母、母亲隐晦的对他提过了,可在他心目中“十八岁”才算“成年”,就一直将议亲的事情往后推。
如今长辈们顺着他的心意又将议亲之事往后推了两年,等到再过大半年,他就正正好年满十八周岁了,别说再也往后推迟不了了,若是今岁还看不到他定亲,他怕朝中盼着“秦三世”降临的老李头都要活活急疯掉了。
一想起老李头每次在宫中看到自己时,都是一副想要不顾自己的一张老脸,亲自拉他去宫中花宴上,同自己的那些年龄相近的小叔叔、堂弟们一块同贵女们相看的着急模样,他在感到尴尬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十年的时间,不仅他顺利长大成人了,连远在塞外的冒顿都将长城外的游牧部落统一个七七八八了。
甚至前年时,他那生性愚蠢又狠辣,除了外貌之外,没有一个优点的十八叔还在草原上同冒顿的妹妹,给他添了一个玉雪可爱,名为“明珠”的小堂妹。
除了明珠这个身份特殊的草原小堂妹外,他相继成婚的姑姑、叔叔们也在咸阳内陆陆续续给他生了一大串小堂弟、小堂妹。
皇室第三代的成员多了不少,可令他和文武百官们惊奇的事情则是——这么多年,长公子府内除了他这个皇太孙外,就再无一个孩子降生了。
对这件事情,秦缨本人也颇感意外,着实是没想到,穿越一遭,他今生竟然还能在秦朝长公子府内做独生子,甚至和后来的老朱家相比,有个早夭弟弟、妹妹,以储君身份登基的朱厚照都不算正儿八经的“独生子””,唯独他这个长公子府的独苗苗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嫡子、长子、独子”三者极一身,这般稀奇的经历,也让他本就稳固的储君之位变得更是稳如泰山,他都能想象出来千百年之后,后人们盘点历朝历代最稳固储君时,必有他一席之地。
奈何,作为独苗苗,也有独苗苗的压力,抛开储君压力不谈,单单这婚事上,他觉得自己和自己未来的太子夫人就挺头疼的,兴许他一成婚,万千紧盯“秦三世继承人”的目光就全部投到他的小家上了。
这般一想,十七岁的秦缨只觉得成婚这件事情对他而言压力更大了。
他顶着大父犀利的目光慢吞吞的挪到了大父身边,就听到大父直接对他开门见山道:
“缨,你今岁再也不能任性了,太孙妃的人选最迟岁末时必须敲定下来。”
“这六张图是大父根据朝中官员们家中千金的情况,选出来的六位优秀贵女,你来亲自选一个做你的太孙妃。”
听到大父这不容拒绝的口吻,秦缨也只得认真往图卷上看,一眼望去,六张图卷上除了一个全身的美人画像外,还密密麻麻用一列列墨色小字记载着画中贵女的身份信息、兴趣爱好、秉性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