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钝痛的脑袋让他变得极其没有耐心,遂盯着待在蒙毅怀里的奶娃子,没好气地皱眉烦躁道:
“奶娃子,小爷没时间陪你玩儿,你们皇家人一声不吭就把我们叔侄俩锁到囹圄内一锁就快一年,呵——势不如人,你们是刀俎,我们是鱼肉,你们要折磨我们,小爷纵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认了!”
“现在我们已经到了你们跟前,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速速下手吧!别再这儿磨磨叽叽的耽误时间了!”
项梁听到侄子的话,虽然未吭声,但也挣扎着从身后秦人士卒的铁手下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对面嬴政的孙子。
秦缨观察着叔侄二人脸上的表情,看着一少一壮眼中“坦然赴死”的坚定模样,不禁满脸庄重地肃然骂道:
“嗐!我原以为项燕老将军作为楚国最后一位守门大将,能够在亡国之战中率领楚军抵挡我军,直到战死,他是如此有气节的名将,作为他的后人,应该也是怀有铮铮铁骨的壮士,没想到他的儿子和孙子竟然是俩一受挫就一心求死的懦夫!软蛋!”
“呸!我为项燕老将军有你们这俩懦弱后人一大哭!”
“什么?”
只觉得脑筋涩涩都快转动不过来的项家叔侄俩,一看到刚刚还咧嘴笑着用“败军之将”嘲笑他父亲/大父的小胖娃娃,转眼间就神情严肃地对他战死在沙场上的父亲/大父进行讴歌、赞美和肯定了。
甚至小奶娃这副嫌弃又无奈的模样,搞得他像是“项氏一族”的后人一样,这桩前后反差极大的做派别说把俩许多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的楚人囚犯给搞懵了,连头脑清楚的蒙内史和抓着囚犯的秦人士卒们都被皇长孙这一前一后截然不同的话语、神态给搞得一愣一愣的。
“皇长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项梁顶着有些脏的脸,拧着两条长眉,满眼困惑和诧异地看着对面冷着一张小圆脸,好似在为自己亲爹叫屈的小胖墩儿,脑筋迷糊极了。
项籍也满脸奇怪地看着秦缨,只觉得暴君的好孙儿莫不是小脑袋瓜有病吧?怎么刚刚还大言不惭地奚落嘲笑他大父的奶娃子,转眼间就夸奖他大父了?
[嗯……楚国最后一位守门大将军,这评价用到自己大父身上倒还挺贴切的。]
瞧着对面叔侄二人眼中的疑虑,缨小胖墩儿继续虎着一张小圆脸,看着叔侄俩的眼睛奶呼呼地怒声骂道:
“项梁!项籍!你们叔侄二人简直就是笨的出奇!丝毫都看不出来你们父亲、大父当日率领楚军们在战场上战死到最后一刻的苦心!”
“我来问,你们来想!对于一代名将来说,危机时刻,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留得身后名,于他而言究竟是践行自己护国理想的最高嘉奖,还是对他棋差一招,折戟沉沙的贬低嘲笑?”
看着小胖娃严肃的小圆脸,听着浓浓的训斥声,项家叔侄俩几乎瞬间就被带入进情形中了。
对于一个护国大将来说,为国征战到最后,不幸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其实也算一个浪漫的褒奖了。
瞧着叔侄俩拧着长眉不吭声的沉思模样,秦缨接着冷笑道:
“是吧?连你们叔侄俩也觉得项燕老将军的死不是轻于鸿毛,而是重于泰山吧?”
“重于泰山”四个字一出来,项梁、项籍如同被电了一般,瞬间心脏一颤,控制不住地由内而外涌起了一阵令他们浑身酥麻的自豪感。
他,他们父亲/大父当年是败在了王翦的手中的,但在嬴政的孙儿——王翦的曾外孙心目中,他竟然对他们父亲/大父有这么高的评价吗?!
万分错愕的叔侄二人已经被震惊的如同陷入了云里雾里,有点儿搞不清楚此刻的状况了。
秦缨“叭叭叭”的训斥小奶音还在继续,眼神嫌弃,语气甚是痛心疾首:
“项梁!项籍!你们俩龟儿鳖孙着实是没有随到项燕老将军生前半分的气节和仁心!”
“龟儿”项梁:“!!!”
“鳖孙”项籍:“!!!”
“唉,缨虽然生的晚,没有能够亲眼目睹项燕老将军活着时的雄姿风采,但在内心深处也是对老将军怀有无限敬佩的!”
“在缨看来,我太姥爷王翦也好,昔日赵国的李牧大将军,楚国的项燕老将军也罢,三位老者都是各自母国的名将!对自己的母国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奉献了一辈子,三者除了立场不同外,内里是没有半分好与歹的区别的!”
“尤其是项燕老将军,他多难啊!顶上的楚王室昏庸无能,楚都上层乱七八糟的,灭楚之战时,楚国拥有的兵力比我秦国整整少了二十万人,楚国的国力更是不敌我秦国国力雄厚,当年我太姥爷为秦国征战,项燕老将军为楚国征战,秦强楚弱,秦王英明、楚王昏聩,在秦楚两国战力悬殊如此大的情况下,一个稚嫩顽童都能看出来楚国胜利的希望很是渺茫!”
“难道项燕老将军作为楚国最后一个守门人看不到楚国注定灭亡的凄凉结局吗?可他明知会输还是一往无前的英勇往上冲了!直至血染甲胄,直至战到了最后一刻才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从这点来看,老将军对自己的母国这般赤忱,如此高风亮节,他生前究竟是在维护什么人?他作为抗秦主将若是想要保全自己一家一姓的利益,早就在战场上丢下楚军们带着你们叔侄俩逃跑了,可是老将军没有撤退,即便知道不能抵抗秦军,还是半点儿都不退缩!他是在保卫昏庸的楚王室?无能的楚国贵族们吗?错!项燕老将军明明是在保护身后信任他的楚地庶民们啊!”
听到小胖娃这张口就给他们死去的父亲/大父“咣咣咣”摞了好几顶高帽子的话,项梁、项籍不由齐齐一噎,嘴巴开开合合竟然半个字都说出来。
在如今这世道上,贵族们压根都不把庶民们当成同一个物种看。
项氏叔侄俩心中很清楚,纵使他们父亲/大父为国征战到最后一刻,那也不是为了楚地的庶民们,而是为了保护楚地贵族们的利益所战斗的,可是听着小胖娃张口就“叭叭叭”地给他们父亲给予了“重于泰山”,“为楚地庶民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金光闪闪的评价,一壮一少愣是嘴唇颤啊颤的没办法将“真话”给说出来。
抱着小皇孙的蒙内史也有点儿麻了,不知道小殿下说出这么些给项燕脸上贴金的话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当日小殿下审讯章淮时,他在府内休假,没在现场,后来从章邯口中听到小皇孙对章淮说的那些虎狼之词就已经觉得有些离谱了,没想到今日听到小殿下当着
项家叔侄俩的面说出来的对项燕的夸奖之语更加离谱!
瞧着项氏叔侄俩眼神交接数次、偏偏说不出来半句反驳自己话语的缨小胖墩儿,不仅把一口小奶音的音量变得更高了,还低头用自己的小手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圈发红地伸出小手指着对面叔侄俩的鼻子,情真意切地破口大骂道:
“可惜可惜啊,项燕老将军生前作为一个如此关爱楚人庶民的护国者,去世后竟然要面临着被你们这俩自私自利、软弱无能的黑心子孙败坏名声的困境!我秦缨实在是心疼可怜的老将军啊!”
被小胖墩儿一番话给整的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的叔侄俩终于是忍不住反口相讥道:
“秦缨!你个小屁孩儿究竟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皇长孙!还请您慎言!”
“呵——你们这俩龟儿鳖孙被我戳中心事终于绷不住了吧?”
“哼!”秦缨肃着一张小圆脸,白嫩的小胖手略微发颤的对着叔侄俩劈头盖脸地大骂道: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当年项燕老将军明明知道打不过我们秦军,明知道会死,还是不愿意做逃兵,他就是希望能靠着战死沙场来保全项氏家族世代楚国名将的好名声,希望通过自己慷慨赴死的举动能够获得我们六十万秦军的敬重,保全楚军的气节,彰显楚人的风貌!得以让楚国灭亡,乱世终结后,楚人们能在秦律的约束和保护下,过上没有内乱的安稳日子!”
“可是你项梁!项籍!作为项燕老将军留下来的嫡亲血脉非得要和老将军的遗愿逆着来!我大父横扫六合,统一天下,好不容易让楚人们不用在年年岁岁的对外征战,每家每户都分到耕田,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偏偏你们两个龟儿鳖孙利欲熏心地打着项燕老将军为国捐躯迎来的好名声,在楚地里不安分地上蹿下跳,今日拉拢这个,明日蛊惑那个的,想要为了自己一家一姓的利益,重新将好不容易过上新生活的楚人庶民们绑到造反打仗的马车上!搅乱七雄故地,你们都敢做了,还不敢承认这点吗?!”
“你们俩敢摸着你们的心口说,你们偷偷摸摸揣着一大包伪造的验、传混进咸阳,半夜内同咸阳城外的反秦余孽们勾勾搭搭地睡到一起是想要对我大父俯首称臣、摇旗呐喊地歌功颂德吗?”
“呸!你们俩真是枉为项燕老将军的亲儿子和亲孙子!黑心肝!自私鬼!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