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妄想 第55节
残存的睡意顿时被这极具冲击性的画面惊得无影无踪。
短暂怔愣后,林菁猛然转身,“对、对不起,我、我什么都没看见!”语速快得几乎不成句子,“你、你们继续……继续……”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门响。
虽然虞笙在她开口的那一秒已经从陆邢周的怀里挣脱开,可那份被撞破的尴尬还是让她脸红到了脖颈。
视线慌乱地四处飘忽,根本不敢再看陆邢周一眼。双脚在原地左转一下又右转一下,仿佛找不到方向,直到转过身,才终于飞快地吐出两个字:“晚、晚安!”
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慌乱又无措的背影像是还在眼前,陆邢周站在门口,忍俊不禁地笑了声。
像是能感知到门后那个同样未曾离开的身影,他往前轻迈了一小步,微微倾身,对着那道狭窄的门缝——
“晚安,笙笙。”
门内,虞笙身体一僵,那低沉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餍足的愉悦。像羽毛挠着她的心尖,让她又羞又恼,却又无法抑制地心头发软。
她懊恼地将额头抵在门板上,没有给出回应。
窗外,雪还在无声地落着,覆盖着城市,也覆盖着这个漫长而住定无法平静的夜。
或许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被短暂挪开,又或许是风雪中的拥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这一夜,虞笙虽然睡得很晚,却睡得很沉。
纷繁复杂的梦境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远去,留下一种久违的、疲惫过后的平静。
而在仅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陆邢周同样经历了一个思绪翻涌的夜晚。
他躺在床上,眼前反复浮现的是门缝后她仓促消失的背影,和她最终放弃挣扎时身体的柔软,颈侧似乎还残留着她眼泪的温热,这些画面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奇异的矛盾状态。
明明身体疲惫沉重,可精神却异常亢奋。
窗外,拉赫蒂的夜色浓稠如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城市。
纷乱的思绪和强烈的满足感交织,直到天边泛出白光,他才缓缓沉入一片混沌的睡眠。
拉赫蒂的清晨,被厚厚的积雪包裹着。
屋顶、街道和远处森林的轮廓,整个世界一片纯白。没有风声,也没有早起的鸟鸣,只有一种宏大而深沉的宁静弥漫在空气中。
然而这份近乎圣洁的静谧,却被一阵突兀而持续的震动声骤然划破。
陆邢周猛地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心脏却本能地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了一下。他侧过头,看向床头柜上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在昏暗中刺眼地亮着,清晰显示着两个字:「父亲」。
眉心下意识地微蹙。他迅速调整呼吸,抓过手机,指尖划过接听键的同时,声音已恢复成惯常的平稳低沉,听不出丝毫刚醒的倦意:“父亲。”
电话那头,陆政国开门见山,能听出明显的急切:“怎么样了?”
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陆邢周短暂沉默后,开口:“她答应了。”
尾音刚一落地,陆政国不容置疑的命令便已砸了过来:“那就赶紧把她带来!”
陆邢周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向窗外,灰蓝的天空被满世界的白映出一片冰冷的澄澈。
他收回视线,无波无澜的语气里透着同样一股冷意:“好。”
电话被利落地挂断,忙音刺耳,然而陆邢周却没有起身,而是点开闹钟,设置了一个两小时的闹钟。
手机放回去后,他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父亲高压命令的隐忍,有对即将到来的纽约之行的谨慎,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体贴。
他知道,昨夜的她,和他一样,必定经历了巨大的情绪起伏,入睡极
晚。此刻,窗外天色虽已渐亮,但时间尚早。这两个小时,是他此刻唯一能为她争取的、不被任何惊扰打断的安宁睡眠。
他需要她休息好,才有力量面对接下来的行程。
如他所料,昨天虞笙的确入睡极晚。
此刻,她房间里厚厚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几乎隔绝了外面雪地的光亮,只有一丝极其清冷的微明,顽强地从狭窄的帘缝底部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
房间温暖而静谧,只有加湿器发出极其微弱的、白噪音般的声响。
虞笙深陷在柔软蓬松的被褥里,侧身蜷缩着。
平日里睡着都会绷紧的神经,此刻却呈现一种全然放松的姿态。
突然,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一声短促的、无意识的轻笑。
那声音很轻,很淡,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
然而,那抹停留在她唇角、原本只是放松的弧度,却在笑声消散之后,依旧能看出浅浅笑痕。
如同初春湖面悄然化开的薄冰,清晰印在她的唇边,泄露了深藏于梦境中的片刻暖意。
然而,这份沉睡中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
像是被某根绷紧的神经突然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了几下。残留的睡意被一种莫名的警觉和空洞感迅速驱散。
刚才,似乎梦到了什么……
她努力回想,却只抓住一片模糊的光影和温度,无法拼凑出具体画面。
她正望着天花板微微出神,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却突然亮起,伴随着一阵短促而清晰的震动声,打破了房间的静谧。
她伸手拿起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信息,是陆邢周发来的:「醒了吗?」
虞笙下意识地瞥向屏幕顶端——七点五十。
她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果断掀开被子下床。
洗漱,换衣,整理行李。当一切准备停当,她站在门后,深吸一口气,才伸手握住了那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门刚一打开,就看见陆邢周站在了对面。
他身上还是昨天那件白色衬衫,身姿挺拔,沉静而英挺。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昨夜的拥抱、失控的泪水、林菁的惊呼、门板后的晚安……所有汹涌的情绪和尴尬的瞬间,都在这无声的对视中无声地回溯。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加速跳动起来。
就在虞笙略有无措地别开眼的时候,陆邢周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可以走了吗?”
声音平稳,像一根定海神针,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下来。
虞笙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陆邢周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看向隔壁紧闭的房门,问道:“林小姐……”
“她是晚上的飞机。”虞笙立刻接话,解释了一句。
“好。”陆邢周了然,没有再多问。
就在他伸手去接虞笙手里的行李箱拉杆时,虞笙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等一下。”
她慌忙转身,小跑进了卧室,从衣柜的衣架上取下那件质感极佳的羊绒大衣。
“给。”
陆邢周低头看了眼,轻笑一声:“差点忘了。”
拉赫蒂没有国际机场,需要坐车到赫尔辛基机场再飞纽约。
陆邢周没有选择巴士和火车,而是叫了一辆出租车。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虞笙靠在后座车窗边,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雪后街景。
银装素裹的世界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纯净。
陆邢周坐在她旁边,中间隔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然而,无声的体贴却无处不在,细致得令人难以忽视。
当车子转弯或颠簸时,他的手臂会不着痕迹地抬起,虚虚地护在她身侧,避免她因惯性晃动。当司机调高了一点空调温度时,他留意到她似乎微微蹙了下眉,便开口让司机将出风口的风向拨开,避免热风直接吹向她。他甚至在她调整坐姿时,将一旁的抱枕垫在了她身后……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举手之劳,却又精准地熨帖着她可能的需求。
虞笙全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受着这些无声的照顾,偶尔看他一眼,却发现他神色平静地望着前方,仿佛那些举动再寻常不过,是他习惯的一部分。
这种沉默的、无微不至的体贴,像温水,一点点往她心尖里渗透。
抵达机场。
人潮涌动,喧嚣声扑面而来。
虞笙静静地跟在陆邢周身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她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在人流中穿梭,熟稔地办理值机、托运行李、换取登机牌。所有繁琐的手续,他都处理得有条不紊,效率极高,不需要她操半点心。
在穿过安检通道后,有一段相对拥挤的走廊。人流推挤间,陆邢周很自然地伸出手臂,虚拢在她的身侧,隔开旁人的碰撞。当走到一个拐角,人流稍缓时,他的手掌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强势却又温和的力度,轻轻落在了她的后腰上。
那温热宽厚的掌心隔着大衣布料贴上来的瞬间,虞笙微微僵了一下。
心脏像是被那掌心的温度烫到,骤然加速跳动,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几乎怀疑他能听见。
然而,陆邢周的动作却无比自然。
他只是轻轻一揽,带着她平稳地绕过拐角,随即手掌便极其自然地离开了她的后腰,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引导动作。他甚至没有侧头看她一眼,目光依旧直视着前方的登机口指示牌,步伐沉稳。
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残留的那一丝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微颤。
虞笙努力平复着心跳,脸颊微热,悄悄呼出一口气。他越是表现得自然随意,仿佛那只是绅士风度的本能,就越发衬得她内心的紧张和过度敏感无处遁形,让她感到一丝懊恼。
登上飞机,找到头等舱靠窗的位置坐下。
陆邢周替她将随身携带的琴盒和小包稳妥地安置在头顶的行李舱内,而后轻声询问:“要吃点或者喝点什么吗,时间还早。”
虞笙摇摇头,目光有些飘忽地落在窗外忙碌的地勤人员和巨大的机翼上。
巨大的疲惫感和昨夜积累的困倦,在相对安稳的环境下悄然袭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细微的哈欠不受控制地溢出唇边。她下意识地用手掩了一下,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眼下的淡淡青影在明亮的机舱灯光下显得有些明显。
没两分钟的功夫,她沉重的眼皮便彻底合拢,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