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妄想 第48节
她只知道,三天后的演出,对虞笙而言,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那是她在恐惧和威胁之下,唯一能牢牢抓住的、属于她自己的光芒。
窗外,拉赫蒂的夜色依旧深沉,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
第二天中午,四名身材高大、神情严肃、穿着普通便装但行动间透着训练有素的利落感的保镖,准时抵达了酒店。他们沉默寡言,迅速而专业地评估了环境,并分散在虞笙套房周围的公共区域和关键出入口,形成了一道虽无形却切实存在的防护网。
他们的出现,像一阵强风吹散了部分笼罩的阴霾,隔绝了那些无处不在、令人脊背发凉的窥探感。虞笙看着他们沉稳的身影,连日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得以一丝喘息。
然而,这短暂的安心感下,虞笙清楚地知道,
这些保镖只能解决表面问题,解决不了根源。但是就她目前的处境来说,这已经是唯
一最有利的解决办法。
可是以后呢?
陆政国还会有什么动作?他会不会因为保镖的存在而暂时收敛,还是反而觉得被挑衅,进而变本加厉?
虞笙不敢深想下去,但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她心底逐渐凝结成形。
她绝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忍气吞声。
既然他陆政国能拿她母亲威胁她,那她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31章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将陆氏集团这座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大厦笼罩在一片压抑的色调中。
陆政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王诚刚刚送来的、还带着油墨气息的行程报告。
纸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精确到分钟的记录:晨会、批阅文件、项目视察、商务午餐、高层会议、应酬晚宴……
每一项都标注着精确的地点、时长、参与人员。
行程一如既往的紧凑,甚至比以往更加规律、更加高效。
然而,陆政国的眉头却在不自觉地越蹙越紧。
太正常了。
正常得严丝合缝,正常得……像是照着剧本一丝不苟演出的剧目。
自从米兰那次“冲动”之后,儿子就变得异常“乖顺”。非但没有让陆政国感到满意,反而像一粒细沙掉进鞋里,带来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不适感。
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骨子里那份和他如出一辙的桀骜和掌控欲,绝不会因为一次斥责就彻底消失。
这种莫名的、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如同水下的暗流,在他心底悄然涌动、扩散。他需要一个确凿的支点,需要抓住一点实质性的东西,才能压下这股不断上涌的烦躁。
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对面的王诚,“怡安那边,最近情况怎么样?”
王诚立刻躬身回答道:“回董事长,怡安那边每周的例行报告都按时送达。虞女士无论身体还是情绪,一切都很正常。”
“一切正常?”陆政国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莫院长是他的人,报告应该不会作假。
但“一切正常”这个词,在此刻听来,却格外地刺耳,带着一种粉饰太平的虚假感。
他沉默了几秒,那股不安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强烈。
那张带着威胁意味的照片发出去了,芬兰那边似乎也有了“反应”,但儿子这边……太平静了。
陆政国始终觉得不对劲:“你亲自去一趟怡安。亲眼去确认一下,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如报告里所说,一切正常。”
王诚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了然,立刻躬身应道:“是,董事长。”
随着陆政国一个手势,王诚迅速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两个小时后,陆政国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敲响。
“进。”
王诚面色凝重、呼吸急促,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董事长。”
“怎么样?”陆政国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锁在他脸上。
“回董事长,”王诚略微停顿了一下:“虞念姝女士大约在二十天前,情绪出现较大波动,甚至有轻微的自伤倾向。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和得到更专业的治疗,同时也避免对诊所其他病人造成干扰,经过院方专家组紧急评估后,已经将她转院治疗。”
“转院?!”陆政国的声音陡然拔高,“转到哪里去了?谁批准的?为什么没有报告?”
王诚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压,头垂得更低了:“转到了邻省一家名为‘安鑫精神疾病深度干预与康复中心’的专业机构。据莫院长说,这家机构拥有更先进的治疗设备和严格的封闭式管理体系,专门应对此类存在自伤或潜在风险的重症患者。批准是莫院长依据专家组意见做出的紧急处置。时间点……恰好是在您前往纽约出差期间。”
“纽约出差期间……”陆政国喃喃道,眼神闪烁不定。
这个时间点的巧合让他心中的警铃大作!
“病历呢?监控呢?”陆政国追问:“你亲自核查过吗?”
“都核查了,董事长。”王诚立刻回答,“转院前的病历记录上,确实记录了患者情绪失控的具体表现、医护人员的评估意见以及建议转院的理由。同时,我也调取了相关时间段的监控录像片段,画面显示患者当时情绪激动,有医护人员进行紧急干预,最后确实是由一辆标识着‘安鑫康复中心’的专业车辆接走。从流程上看……符合规定,没有发现明显异常。”
没有发现明显异常。
这个结果像一把双刃剑,既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一丝微弱的宽慰,又让心底深处那根疑虑的刺扎得更深。
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时间点也恰好卡在他的缺席期,监控病历看起来也天衣无缝……难道真的是自己过于敏感,杯弓蛇影了?
片刻后,陆政国突然想到:“刑周最近,有没有离开过京市,去过那个医院?”
王诚立刻摇头,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董事长。陆总这段时间的所有行程都有据可查,绝对没有离开过京市范围,也绝无接触怡安或安鑫相关人员的记录。”
听到这个回答,陆政国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松了一丝,他靠向椅背,长吁一口气。
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儿子这段时间的表现,或许真的只是情感受挫后,将精力全部投入了工作。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挥挥手:“知道了。这件事……暂时就这样。你继续留意着,尤其是那个康复中心的情况,定期派人……不,你亲自过问,确保不要出任何问题。”
“是,董事长。”王诚恭敬应下。
王诚转身,准备退出办公室,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等等。”陆政国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诚立刻停步转身:“董事长还有什么吩咐?”
陆政国向窗外铅灰色的天际线,眼神深邃难测。
“找个机会,去试探一下那个女人。”他顿了顿,补充道:“我需要知道,她对邢周……还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和牵扯。”
他要确定,那张威胁的照片和芬兰的跟踪,是否真的让她彻底断了念想。如果还有……他不介意让“威胁”变得更具实质性。
然而就在一个小时前,王诚前脚刚离开怡安疗养院,陈默就接到了莫院长的电话。
“陈秘书,刚刚王诚王秘书来了一趟。”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去做什么?”
“自然是查看虞女士的情况!”莫院长语速颇急:“不过我已经按计划应对了!告诉他虞女士因‘情绪严重波动、出现自伤行为’已紧急转院到‘邻省安鑫中心’接受封闭治疗!给他看了准备好的全套病历、专家评估报告,还有那段处理过的监控录像!”
“那他有没有起疑?”陈默追问,眉心紧锁。
“应该……应该没有!毕竟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他眼前。”
“你的表现呢?”陈默语气里带着无形的压力:“你有没有露出破绽?”
“没有!绝对没有!”莫院长几乎撵着他的尾音回答:“我拿我的身家性命担保,我这边绝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请陈秘书放心,也请陆总放心!”
“莫院长做事稳妥,陆总自然是信得过的。”陈默的声音温和了些,但这温和之下蕴含的压力却更重了,“只是,王诚是陆董的心腹,洞察力非同一般。怡安这边,务必要做到滴水不漏。后续无论谁再来问,或者需要提供任何‘补充’材料,都必须能自圆其说,毫无漏洞。否则……后果的严重性,您比我更清楚。”
莫院长只觉后背冷汗涔涔,他连声保证:“是!是!我明白!一定确保万无一失!有任何新情况,我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但是下一秒,他声音又突然低下来,带着满腔的忧虑:“可是陈秘书,如果……我是说如果,陆董或者王诚,他们执意要
去‘安鑫中心’实地查看……那不就……”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虞念姝不在里面!纸终究包不住火!
谎言一旦被实地戳穿,后果不堪设想!
陈默打断了莫院长的忧虑,声音低沉而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莫院长在京市医疗系统经营多年,人脉深厚,智慧过人。我相信,如果真有那种‘万一’的情况发生,莫院长一定会有办法,让陆董或者王秘书……打消亲自查看的念头,”说到这儿,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即使他们去了,也一定会看到一个足以让他们放心的‘虞女士’,从而彻底打消疑虑的,您说,对吗?”
电话那头,莫院长倒吸一口凉气!
这难度和风险,可比伪造病历监控难上百倍!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上了陆邢周的船,此刻想下船已是不可能。
“……是,陈秘书说得是。”莫院长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疲惫和无奈,“我……明白了。我会竭尽全力,确保……万无一失。”
“那就有劳莫院长了。陆总会记下您的这份功劳。”说完,陈默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他去了陆邢周的办公室。
“陆总,”陈默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刚刚王诚去了怡安疗养院。”
陆邢周握着钢笔的手突然一僵,他抬头,目光瞬间聚焦在陈默脸上:“结果?”
陈默把莫院长在电话里说的,清晰、准确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陆邢周沉默了片刻。
“父亲让王诚去怡安查,而不是查别的方向……”陆邢周眼角渐眯,“说明他目前最大的怀疑点,还只是集中在怡安疗养院本身。”
陈默点头:“据莫院长所说,王诚当时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怀疑。”
“王诚没有起疑,不代表父亲也不会。”陆邢周没有丝毫放松。他深知父亲的疑心病有多重。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却冰冷的城市,背影挺拔,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心。
“被动防守,漏洞只会越来越多。父亲的多疑不会停止。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的阵脚,让他自顾不暇,无力再深究其他!”
*
芬兰,拉赫蒂。
冬日的阳光洒在冰雪覆盖的湖畔城市上。
erik派来的六名保镖安静地守在酒店入口、电梯间以及虞笙房间外的走廊上,构成了一道严密的防线。他们成功阻止了明目张胆的跟踪,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未曾真正消散。虞笙明白,暗处的眼睛并未离开,只是藏得更深了。
母亲那张照片带来的不安,如同拉赫蒂无处不在的寒意,悄然渗入心底。
三天后的演出在即,排练强度很大。虞笙强迫自己将所有精力投入到音乐中,试图用琴声筑起一道隔绝现实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