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完结屋>书库>综合其它>皇兄误我> 皇兄误我 第37节

皇兄误我 第37节

  卫琢这才松了开手,转而轻拍她的背:“小妹莫急,此事另有缘由。
  卫怜了解卫姹,心下多少能猜着几分:“八妹妹也做错事了,是吗?但皇兄别忘了,她可以挨罚,可身为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受辱。我在青蓬观的时候,她还给那儿的女冠送过银钱……”卫怜缓了口气,才愠怒道:“皇兄也不该放任萧公子如此胡闹。”
  卫琢先前对卫琮说的那些话,她一听便知是敷衍搪塞,他根本不想管。若他想管,这事立马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卫琢自然能听得出。
  他抬手,指腹揉了揉她的眼尾,声音低沉下来:“小妹为何……总为了外人,同我置气?”
  “她是我们的妹妹。”卫怜坚持道。
  “她不是。”卫琢一双漆黑的眼珠静静望着她,犹如幽深的古井:“我们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我和你。”
  那两人纠缠至此,卫姹自己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从前她如何薄待卫怜,或许卫怜不记得了,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不论于公于私,卫琢都懒得多过问。
  卫怜察觉到话头被扯远,闷声道:“你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偏要管。”
  卫琢忽然被妹妹数落,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此话怎讲?”
  “魏衍在长安待得好好的,怎会无端被调走?”
  灯影摇曳,映着眼前人薄薄的肩颈,犹如白玉。面颊不知是咳得厉害还是含着怒意,此刻涨得通红。
  卫琢起身倒了杯茶递给她,声音不急不缓:“此番是升迁,算不得苛待。”
  卫怜别过头去,不看他了:“你总是有理由。”
  魏衍是送花给她,卫姹是小时候欺负她,陆宴祈则是……
  那根生着尖刺的藤蔓,悄无声息,又像蛇一般缠紧了她。
  卫怜抿紧唇,默默爬到了榻上,背对着卫琢躺下,再不动了。
  窗下的烛火静静烧着,光晕流转。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无奈的声音。
  “我知道了。”卫琢顿了顿:“我会命他放人。”
  ——
  一直到了登基大典当日,日光才从厚重的云层中悄然探出头。积雪初融,水珠嘀嘀嗒嗒地垂落。
  因着这场病,卫怜未能出席大典,只是坐在窗边,恰好能望见院中凋零的花木。
  流水落花春去也……垂丝海棠还未再开,大梁便已换了新主。这一年离开了不少人,加上皇兄的后宫空置,宫中处处透着冷清寥落。
  贺令仪带着贺之章的信来看望卫怜,总算打破了周遭寂静。
  卫怜捏着信看了会儿,忍不住笑道:“他这写的什么呀?字跟游蛇似的……”话虽如此,她还是瞧见了信中那句“公主可好”。
  两人正说笑着,宸极殿方向渐有庄重的钟鼓声传来,登基礼已然开始。阖宫侍者多被唤去观礼,群玉殿中守着的人也少了大半。
  殿内只剩她们二人,贺令仪脸上的笑淡了下去,扯了扯卫怜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公主。”
  卫怜看她神色不同往日,疑惑道:“怎么了?”
  贺令仪抿了抿嘴,像是有些为难,可还是十分干脆地说了:“陆宴祈……他今日也在宫中,求我给公主捎个话。”她顿了顿,语速快了些:“他说事关盈娘,必须要当面与公主讲。午时三刻,趁着登基大典间歇那半个时辰,他在长秋宫外头那片花苑候着。”
  卫怜闻言,怔了好一会儿。
  “听着像是什么要紧事,可盈娘又是谁?”贺令仪眉头微皱,想不通便不再想:“我的话带到了,去不去还在于公主。”
  卫怜回过神,没有一丝犹豫,握住了她的手:“自然要去,你得帮帮我。”
  ——
  公主心血来潮,要去长秋宫外赏花,
  宫人自然不能拦着,只紧紧跟随在后。
  行至花苑前,卫怜忽道乏了,拉着贺令仪拐去临近花厅歇息,吩咐宫人在外头守着。
  “我很快就回来。”她小小声对贺令仪耳语:“等会儿你接应我。”
  贺令仪又一次地欲言又止。她始终不明白,卫怜堂堂公主,为何连去哪儿都要想方设法避开人?
  花厅后间有扇支摘窗,卫怜身量纤细,贺令仪在下方扶着,她猫着腰,轻巧钻了出去。
  陡然离开温暖的花厅,卫怜不自觉瑟缩了一下。病卧太久腿脚乏力,却更怕不凑巧地撞见人,她只得尽量走得快些,绣靴的鞋尖很快便踩湿了。
  其实卫怜所求不多,不过是想再见他一面。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很乖巧,也一直很听皇兄的话,饮食起居皆有宫人寸步不离地呵护看管。此刻身后空空如也,连犹春也不在,恍惚之间,倒像是回到了许久前的那场春天——
  她怀抱簪有蔷薇的匣子,一步一步踏上蔷花台。
  卫怜提着裙角,径直跑入花苑深处,风中都染着清冽的梅香。脚下是细碎的薄雪,混着零星碎瓣,踩上去沙沙作响。
  她一路四顾张望,却不见半个人影,额角反倒急出了汗。
  人呢?
  寒风灌入肺腑,卫怜却不肯停下,强忍着不适继续朝前走,直至来到假山前,外侧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尚未来得及生出欢喜……便觉这脚步声熟悉得让她心慌。
  来人踏过积雪,步履轻捷沉稳,沙沙声由远及近,竟是直直朝她这边而来。
  卫怜心口咚咚狂跳,想也未想,如同受惊的猫儿,缩身钻进假山洞隙中。
  那脚步声骤然顿住了,久久再无动静。山石之外,唯余落雪悄然消融的嘀嗒水声。
  洞内阴湿异常,带着霉味的寒气激得她喉间发痒,想要咳嗽。
  卫怜微张着嘴,无声地喘息了两下,小心翼翼扒着石壁,正想探身出去,目光却陡然被黏住,定在不远处的一方积水上。
  略显浑浊的水中,分明倒映出一抹明黄色的衣角。
  无声无息地停在那儿。
  一动不动。
  第34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3
  卫怜缓慢眨了眨眼。
  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那道刺目的明黄,依旧静静沉在水中。她心头一紧,飞快地缩回身子。
  就在此时,山外响起了低哑的呼唤,小心翼翼道:“阿怜?”
  她忍不住想应声,又死死咬住下唇,转身朝假山另一侧钻去,脚步越来越急。
  眼见光亮就在前方,下一瞬,她猛地撞上一面冰凉坚实的“墙”,再次被堵死了去路。卫怜还想往里缩,那人却悄无声息地俯身挤了进来。
  本就逼仄的空间,自此被占满。
  沉厚的龙涎香伴随潮气萦绕而上,再不复记忆中的清冷。
  “小妹要去哪儿?”卫琢垂眼看她,眼瞳漆黑如墨,嗓音又低柔如水。
  这是卫怜第一次见他穿冕服。
  玄衣如墨,纁裳刺目,十二旒珠垂落,发出泠泠轻响。而那张温润的皮相,眼尾仍微微弯着,含着几分柔和,几分多情。可笑意只虚虚堆在表皮,不达眼底。
  他眸中是一片望不尽的幽潭,蛰伏着冰冷的东西,直勾勾盯着她。仿佛随时会撕裂而开,极快地窜出,扑咬而上。
  相较于过去被抓包的心虚,卫怜此刻的不安,更像是从骨髓中渗出。
  “我……”她喉管犹如被人扼住:“我有些话想问他……才让人请他过来……”
  “说谎。”
  卫琢温声打断,伸臂揽住了她发颤的身子。
  卫怜脸颊逐渐涨红,指甲嵌入了掌心。
  她不是避开了宫人吗?他究竟派了多少人跟着自己?
  卫琢面色平静,卫怜心中却莫名发虚,小心翼翼扯住他衣袖:“那……那你让他出宫吧,我不说了……”
  卫琢沉默片刻,反手将她握紧,以至于卫怜无法再动弹。他深深弯下腰,几乎让她连脑袋都伏到他肩上。气息轻如耳语,拂过她的耳畔,烫得她一缩:“你为何非要听他说……我何曾骗过你,又有何疑问,是我无法回答你的?”
  察觉到细微的水珠滴落在他肩上,卫琢未如往常一般松手,而是轻声问:“小妹为何怕我?我待你……不好吗?”
  外头的脚步声渐近,听来不大利索,反反复复在周遭徘徊,如同一把钝刀子,划拉着她绷紧的心。卫怜脸也憋得通红,无力应答他的话。
  直至一只微凉的手,缓缓向下游移,掌心覆在雪水浸湿的裙裾之上。
  卫怜睁大泪眼模糊的眼,下意识扑腾起来,宛如一尾被抛上岸的鱼。
  然而这手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替她将凌乱的裙摆,细细牵理平整。
  一番折腾下来,她嗓音干哑地唤他:“皇兄……”
  卫琢原本还慢条斯理的手指,忽地一顿,又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微微垂眸,能见到卫怜颈上细白的汗珠,及那双急得泛红的眼。仿佛他指尖微抬,便能吓得她炸开一身小刺。
  这刺脆弱细软,可终究是刺。
  只差一步,他本可将“完美”握入掌中。立一位无可指摘的贤后,诞育血脉子嗣。过往所有屈辱与不悦,都将被远远抛离,再难侵扰他一分一毫。
  ……又为何,偏非她不可?
  卫琢不是没有想过。
  可他有退路吗?
  他和卫怜并无血缘,不过是共享了十数载光阴。秘密一旦揭破,他所拥有的爱便如偷盗而得,再难理直气壮。也正因少了血缘这层枷锁,卫怜或许真的会……不要他。
  她曾依赖他、惧怕他、爱他、躲他,而最终,是会不要他。
  他的双手仿佛空空如也,一如接不住消融的雪水。唯有此时砸落肩头温热的的泪,反而使他心口生出难言的鼓胀与酥麻。
  纵使流泪,亦是为他,而非旁人。
  泪既为他而落,也应当为他而止。
  所谓退路,最初就已不复存在。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