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否则那不叫有骨气,那叫匹夫之勇,不堪一击。
  要不是看出了这点,最后他不会出声。
  夏犁摇摇头:“他说先去县上待一阵,找个活再说。”
  还说等他手里头的活成了,要好好给叶家赔罪。
  夏犁一向讨厌他这个除了种地就知道瞎鼓捣的爹,更不关注对方整日都在干什么,这事过后他对对方的抵触没那么深了,但一时半会的,也弄不清亲爹的想法,不知道他有甚么信心能找着活,还能还得起叶家这人情的。
  算了,他收猪毛也挺赚钱的,总能叫一家人活下去,虽然能找着那院子是因为……夏犁偷瞄了叶西一眼,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叶西听了夏犁的话,有点急啊,这到嘴的鸭子,他还能让飞了不成,于是极力给小孩洗脑:“我家点心铺子老缺人了,你一家要真想帮我,就去那边帮一下我阿姐。”
  这话夏犁倒是信的,叶家的点心铺子他去过,那真是每日里人来人往的,店里每个人都一个顶两个的在用,谁都闲不下来。
  他迟疑道:“那我回去给他说说。”
  “还说甚么说,管吃管住,省得你们去了再租房找地了,花费时间不说,关键是……你有钱么。”
  最后一句话说到夏犁心坎上去了,他爹娘来叶家告别,小孩伙同叶四郎,一齐把父母骗,啊不,劝到了叶家的点心铺里。
  夏木匠夫妻都不知说甚么好了,夏家娘子拉着叶西的手,感激地就差给他跪下了,夏木匠木讷,身上又有伤,只一个劲的劝叶西收下夏犁递过去的银钱,叶西没法,只能收下了。
  县上,赵氏家中。
  王三郎软骨头似的瘫在榻上,琉璃盏中剥好的血红石榴晶莹欲滴,他有一嘴没一嘴的用银勺挖来吃,赵氏管家站在下方,捧着个账目册子,心里边有点看不上主家外甥这年轻郎君,表面上却不敢怠慢,只管将近日园中盈亏一一报来。
  末了,忍不住说一句:“郎君,这猪肉登不得大雅之堂,没见过有哪个殷实人家肯吃的,您这样办下去,恐怕最后越亏越多。”
  王三郎不紧不慢道:“不是卖着猪毛呢么。”
  其实心里头也纳闷呢,叶四郎怎么还没动静呢。
  难道是他预估错误,这叶四郎借着个和怡布丁糕搞了个大名声,竟然不想着把更有价值的东西铺大?
  那钱串子是这样的人么?王三郎不信。
  好不容易从舅舅这借了笔钱,开了个养猪的园子,就等着靠卖猪毛发家致富呢,要第一笔生意就黄了,他王三郎还怎么在圈里混得下去?
  不行,他得去南山村,找叶四郎打听打听。
  “你卖那点猪毛够你吃点石榴了不?”门外传来这句话,接着大步走进来个面相俊朗的男子,锦绣蓝袍,气质儒雅。
  王三郎一把扣住他那琉璃盏,嬉皮笑脸道:“稀客稀客,贵客今日怎么有功夫到我这院来了?”
  “少跟我贫!江南那边来的才是真贵客,跟我去见见。”
  “谁啊?”王三郎还没见他舅这么看重过哪位。
  “姓罗。”赵文安讳莫如深。
  王三郎顿时嘶了声,“这家的人……怎么跑这来了?”
  赵文安看一眼外甥,“就准你在这养猪卖猪毛,不准人家来探探路?”
  “赶紧的,别耽搁,想请人家的可不止你赵家一个。”
  赵家得了消息,那郑家必然也知道了。
  此时郑家屋中,正有人气急败坏:“赵文安那厮!仗着自家酒楼有那么几分关系,抢人倒是快!”
  “生什么气,他就是先请了人,手里头没东西,也谈不出什么来。”郑大娘子抚着漂亮的指甲,淡淡道。
  郑家老爷缓了口气,沉吟片刻,问她:“李大娘子那边,有什么说法?”
  “她还能不答应?”郑大娘子一脸不屑,“自家闺女能卖个好价钱,就是真来咱家做牛做马,我看她也愿意!”
  “谁问你这个了。”郑老爷皱眉,这些个有辱斯文的事,他最是听不得,要不是家中有个不争气的郎君,他说甚么都不同意。
  把旁支家的娘子买进来当小妾,虽说没了婚嫁这一截,少了那许多的流言蜚语,但总不是甚么面上有光的事儿。
  郑大娘子换了副高兴的脸色,道:“一早就有人给送过来了,还当多么复杂了,我看啊,我兄长那行里,随便哪个木匠都能做出来。”
  “东西就先给贵客掌掌眼,我回趟娘家,把竹片带过去,一准能找出来是哪个店出来的。”
  郑老爷点点头,面露满意。
  那东西若真有他们说的那般新奇又方便,就是江南来的贵客,他也有把握对方一定会心动。
  第50章
  此时,青曲县中的一处养殖园中,园工们一大早就忙碌了起来。
  这些园工多是外族人,部族中多养牛羊,放到园里来也是养殖牛羊的好手。
  园中的主管因为被上边提点过,治下也算温和,只是今日却格外不同。
  只因东家那边要来人了。
  主管带着一批人巡视园中,忙着叫人整理草地、清扫羊棚和张罗抓羊准备羔羊肉,他抬眼看见羊棚外几头明显是哺乳期的母羊,指着那边的几人高声道:“胡一胡三胡三胡四,凑一堆作甚呢?把那几头赶紧处理了!今儿要是弄不完,谁都不许歇息!”
  凑在一起的几个高大男子艰难的散开,顶着一头卷毛,面上全是慌乱:“东家来人了!咱们卖羊乳的事,不会给人报上去吧?”
  “他们不敢,”胡一用不熟练的汉化慢吞吞道:“除非他们都不想吃到和怡点心铺的糕点了。”
  “东家是什么人,不会主意到这点的,他开园子都不为赚钱。”
  几人互相打气,终于恢复了冷静。
  半日前,城东繁华地段的一处私宅里。
  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匆匆穿过抄廊亭榭,来到中堂,看到伏案而作的年轻郎君,将手中一迭烫金请帖双手递去:“郎君,这是青曲赵家、郑家、李家并几个行头递到府上的帖子。”
  年轻郎君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比北地人白皙细腻的面庞来,声线温润:“御酒赵家,当家的是芜州王家的妻弟?”
  管家心惊,郎君短短时间内便对当地家族如此了解,看来对这趟青曲之行势在必得了。
  他回道:“正是,听闻王家三郎早在月前便来了其舅家,王家三郎同那和怡店的叶氏四郎颇有些渊源,”他琢磨着自家郎君的心思,试探道:“郎君要不要?”
  罗氏郎君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去应赵家,然后明日你先同我去郑家坐坐。”
  “这?”管家不解。
  罗氏郎君笑了笑,并未解释。
  和叶氏有渊源的,又何止是王赵两家。
  -
  接到罗氏的回帖,郑老爷狂喜万分,他在房中激动得来回踱步:“赶快叫下人准备起来!大郎呢?叫他赶快回来!”
  郑大娘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几日县学夫子考校大郎学业呢,再等一会儿就回了。”
  郑老爷兴奋的表情一顿,冷哼了声。
  人家县学夫子谁都不考校,怎么偏偏要考他郑大郎?还不是前些日子那事闹得!
  想到这,他没好气道:“教训过那农家子后,把人弄远些,省得大郎还想弄人去办那些个龌龊事,丢人现眼!”
  郑老爷虽对叶氏那农家子打伤自家大郎有些怨言,却没有他婆娘和爹娘那般气愤,但叶四郎手里的牙刷是个好物,生意人见了难免上心,郑老爷也不能抗拒,有这么个一石三鸟的法子,他对郑大娘子的一些小手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他是个谨慎的性子,从屋中将旁支家五郎送来的牙刷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的同时不免多问了两句:“可确凿准备妥当了?莫要叫我郑家在贵客面前丢了丑。”
  郑大娘子指挥下人又是清扫庭院又是打理厅堂的,累得腰直不起来,回到屋里听到这话,有些不耐烦了,道:“那云纹竹只有几家店铺在卖,又是竹木行的,只要阿兄打个招呼,怎会摆不平!”
  郑家是做点心生意的,联姻的人家却是在竹木漆料和伞行上有些能量的家族,郑老爷不甘心一直守着祖业经营点心,一直想借郑大娘子娘家的力,插手与之相关的手工行当,奈何他家不是匠人出身,祖上没有手艺,也只能作罢。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如今的商人组织——行。
  行是经营同一类商品的商人们自发组织起来的,用于彼此间的商业交流,同时各行都设有行长,负责管理行里的各类事物,包括充当“批发商”和“零售商”的中介,商议批发价和制定统一单价,统一进购原料,配合检查和监督等。
  由此可见,凡是要依靠进购货物而开的店铺,开铺入行是非常有必要且有利可图的,否则就只能三手购进高价原料。
  像叶家,点心铺自产自销,是不必要入甚么行的,但牙刷的竹木漆料等原料不走批发,只能从各个商铺购买,其价格自然比从“批发商”那里拿货要高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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