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其实从李太后的角度出发,她是不能完全信任闵悉的,并不是她不相信闵悉的能力,而是深知闵悉这样出身卑微又能力突出的人,很可能会是一柄双刃剑。他们太想出人头地,证明自身的能力与价值了,所以往往野心勃勃,难以控制。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从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宫女做到一朝太后。
  她能看见的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张居正。万历登基后,李太后和万历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她只能努力拉拢同样出身低微的张居正,排除异己,为的是巩固自己和儿子的地位。
  现在朝中异己已除,张居正一家独大,李太后需要他,但也十分忌惮他,害怕他到时候不还政于万历,要做个傀儡皇帝。
  她也担心儿子对闵悉太过信任,将来他如果中进士做官,像张居正一样做大,也会是一柄难以控制的双刃剑。
  但她又不会拒绝万历跟闵悉和云霁走得近,毕竟万历如果真要亲政了,他得有自己人。虽说他们是张居正举荐上来的,但以闵悉的聪明,绝不会以张居正马首是瞻,什么都听张居正的。李太后虽然忌惮张居正大权独握,但也知道他是真有能力,大明需要他。闵悉如果真有能力,那也是大明需要的。
  两人在太后那边聊到快天黑,太后这才放人,出来的时候赏赐了一些宫中的吃食。
  直到回到家中,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云霁才说出心中的疑惑:“我怎么感觉太后娘娘像是在审查我们?”
  “你也感觉出来了?”闵悉从李太后的眼神与语气中听出了太多的审视意味,说到底,皇帝太信任他们了,这当娘的要给儿子把把关,看他俩值不值得结交。
  云霁点头:“你说太后娘娘是希望我们和张大人走得近,还是不希望我们和他走得近?”
  闵悉说:“可能还是不希望走得太近吧。”
  “为何?娘娘不是最信任张大人吗?”
  闵悉压低了声音说:“也不能说是信任,应该是比较依赖吧。陛下还没亲政呢。”
  云霁念头一转,明白过来:“所以他们其实现在也比较忌惮张大人是吧。”
  闵悉点了点头,从张居正去世就马上被抄家,甚至差点鞭尸,就可以看出来,这个李太后对张居正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枚棋子,他还活着的时候,确实可以好好利用他的能力,他死了,那就毫无价值了,该推倒就推倒,该砸了就砸了,过了河,桥自然可以拆了。
  云霁感叹一句:“果然伴君如伴虎啊!”
  “所以我不考进士其实挺好的,我并不想进入权力核心层。”闵悉觉得,自己能够影响一点万历的思想和行为,让万历不再做个甩手掌柜,足够改变历史的一点走向,那就足够了,什么王侯将相,高官厚禄,他并没有多大兴趣。
  一向坚持让闵悉考进士的云霁此刻一下子就想通了:“不考就不考,你能进工部就进,进不了,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闵悉笑起来,用手肘撞他一下:“谢谢七哥!”
  年初三他们去陶府拜了年,初四去看了迭戈夫妇,初五约赵禹、冯灏、孙华等人吃了顿饭,然后两人就闭门谢客,安心准备会试。除了去报名参加考试,元宵节当晚陪着云霖去赏了一下灯,他们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很多考生都忙着在考试前拜访主考官同考官,争取在考官那里留个名,刷个印象分,他俩完全没在意。
  到了二月初八,会试前一天,他们扛着考试所需的行囊,去排队候场。由于京城的二月还是天寒地冻的冬季,铺盖是必须要带的,还有食物、笔、墨、砚等物品都缺一不可,九天时间都会在考场中度过,可不能挨饿受冻,否则还考什么试!
  每年参加会试的举人数量在五千左右,除了去年的新科举人,往年的举人也可报名。但并不是所有的举人都会报名,因为进京赶考成本极高,许多偏远地区的举子可能就放弃参加会试了。比如闵悉这样排名末位的举人,要是他不在京城,多半就不会赴京赶考了,明知是陪考的,何必浪费这个钱和时间。
  闵悉是第一次在京城参加会试,对这边的环境不太熟悉,所以还需要适应一阵子。
  云霁在这里考了很多场,早就熟悉了这边的情况,因此他帮闵悉准备的物品十分齐全,一些很小的细节都考虑到了。所以闵悉发现还挺好适应的,感觉很舒心。
  九天三场考试,无外乎四书五经的书义与经义,经史策论,会试比乡试还多了些内容:写判语,还有写诏、诰、表,这差不多相当于申论,检验考生的实际操作能力。
  闵悉和云霁这段时间在家学的,主要就是这些,因为之前的考试都没怎么用到过。
  从这点可以看出,会试更接近公务员考试,因为是真正录取官员的考试。
  不用写诗,对闵悉来说简直太美好了,所以考试虽然辛苦,但他并没有焦头烂额的感觉。就是会试考的内容太驳杂了,他之前学的那些,竟然有未涵盖到的,这就很尴尬了,到底还是学的时间太短,底子没打牢,所以只能发挥主观能动性,瞎编一通。
  第355章 考后小聚
  好不容易熬过九天,交了卷,形容憔悴的士子们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号舍里出来。不少士子铺盖卷都没拿,放在号舍里,等自家的仆从过来取,因为实在是精疲力尽了,懒得再去收拾。
  一些放浪形骸的,完全是蓬头垢面,哪里还有斯文君子之风,当然,也可能是根本就不会梳头,因为平日里都是仆从伺候的。
  文弱书生到明清两代那是名副其实的,不过闵悉和云霁不在此列。
  闵悉虽然也累得不行,但还是慢腾腾地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整齐,这才一手提着考篮,一手提着铺盖卷往外走。
  还没出考场,就被云霁叫住了:“九弟!”
  闵悉看到云霁,不由得笑了,还行,虽然在号舍里熬了九天,他还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的,永远都是那个出类拔萃的云七郎:“七哥!可算是考完了,累死了。”
  “行李给我吧。”云霁把闵悉的铺盖卷拿过去,扛在肩上。
  闵悉帮他提起考篮,两人一起往场外走去。
  云霁问:“考得如何?”
  闵悉打了个哈欠:“人事已尽,悉听天命!”
  云霁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回去好好休息两天。”
  陶兴在场外接到他们的时候,赶紧把铺盖卷和考篮接过去放到马车上。陶家的马车跟他们的紧挨着,陶家兄弟三人早就出来了,不过铺盖卷都没拿,正在等仆从进去拿铺盖卷出来。
  闵悉和云霁去跟陶家三兄弟打了个招呼,那三人神情萎靡,一看就像是被掏空了。
  陶源稍微还好点儿:“霁哥,九哥。九哥,你什么时候有空做饭吃?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这小子还挺识趣,不问考得如何,只关心吃饭,闵悉笑道:“你明天过来吧。”连着吃了九天的干粮和咸菜,他自己也受不了了,这会儿想吃一头猪。
  “真的啊?明天就能吃到?太好了,谢谢九哥!”陶源一下子来了精神。
  陶澍和陶渝也回过神来了:“有我们的份吗?”
  “有的,你们只管来。”闵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先回去了,又饿又困,你们慢慢等。”
  “好,你们先走吧,我们等他们把东西搬出来。”陶源摆摆手跟他们道别。
  陶兴驾着马车离开,结果路上车马太多,几乎堵得水泄不通,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要不是天还太冷,云霁拍着他的脸不让他睡,闵悉非要在车上睡着不可。
  吃了饭,两人洗了澡,钻进被窝里,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
  闵悉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有点像是陶源的声音,想起昨天下午陶家兄弟三人要过来吃饭的事,赶紧起来了。云霁已经不在房里了,他躺的位置温度也低了,应该是起来很久了。
  闵悉穿戴整齐出来,看见陶家三兄弟正在和云霖玩投壶游戏。云霖一转身,就看到了闵悉,欢喜地叫:“二哥!来帮我投壶!”
  众人都转身看过来。
  “你先玩,我要去洗个脸。”闵悉抬手朝陶家兄弟打招呼,“你们真早啊!这么早过来是要吃午饭吗?”
  陶源笑道:“还早吗?都快午时了。”
  闵悉笑:“抱歉,我是睡到自然醒。”
  闵悉洗漱的时候,云霁端着盘子出来了:“烤包子好了,都赶紧来吃吧。”
  陶源一听,赶紧跑过来:“太好了,有吃的了!”
  云霁将手里的盘子往高处一举:“先洗手!”
  云霖最乖,已经跑到正在洗脸的闵悉那儿洗手去了。陶家兄弟见状,也只得先去洗手。
  闵悉洗漱完毕,正好和大家一起吃烤包子,他是吃早饭,其他人则是吃点心。
  “没想到霁哥还会做饭。”陶澍吃着美味的烤包子,觉得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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