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云霖搂着云霁的脖子，不肯撒手：“哥哥，你们要去哪里？把我带上吧。我很乖的，也会好好吃饭，不会再欺负小霸王。你别把我送到外祖家好吗？”
云霁听得心酸：“霖儿，哥哥要出门办点事，去的地方很远，不能带你去。你在外祖家里等我回来，等哥哥回来了，就哪儿也不去了，一直陪着霖儿。”
“不，我不想在家等哥哥，我想跟哥哥一起去。哥哥你带上我吧，我不是个累赘，我会很听话的，我不会给哥哥添麻烦。”云霖的眼泪已经出来了，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大声哭闹，只是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这样比那些哭闹的孩子看着更让人揪心。
对面的闵悉已经看不下去了，转过脸去抹了一把酸涩的眼睛。
云霖又把脸转向闵悉，将手伸向他：“二哥，你劝劝哥哥，你们带我去吧，我现在很乖，会好好吃饭，也不生病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闵悉的眼泪控制不住滚落下来，他赶紧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吐出一口气，才说：“霖儿乖，你从来都不是累赘，是哥哥的宝贝。哥哥们也舍不得你，可是哥哥有很重要的事不得不去做，霖儿还太小了，你去的话会很危险，哥哥不想让你处于危险之中，所以才把你放到外祖家中。等哥哥们回来，就一定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云霖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头：“那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
闵悉想了想：“等明年过完年后。”
“真的？”云霖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闵悉，又看向云霁。
云霁此刻也是泪流满面，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弟弟太懂事，太让人心疼了。云霁点头：“过完两个年，哥哥们就回来了。”
云霖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哥哥不哭，霖儿会乖乖听外祖的话，好好吃饭，快快长大，等哥哥回来接我回家。”
云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哽咽道：“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把小霸王留给你，让它陪着你。”
这总算是给了点安慰，云霖点头：“好，小霸王乖，我喜欢和它玩。”
抵达外祖家时，三人总算控制好了情绪。就连云霖都不哭了，他问起哥哥们要去哪里，当得知是坐船去外国时，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听说坐船出海的人都要会游水，我还没学会游水，所以不能去对吗？”
“对的。等你长大些，哥哥教你游水。”云霁说。
外祖父和外祖母看到他们大包小包地把东西往家里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外祖母叹气：“非去不可吗？”她已经从陶弘嘴里得知云霁的决定了。
云霁点头：“对不起，外祖母，孙儿是非去不可。”
“那要去多久？”
“顺利的话，应该是后年年初，跟今年回来的时间差不多。”
陶老夫人忍不住扭过脸去垂泪：“外祖母没有别的话说，只希望你们平安归来。”
“孙儿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外祖母。”云霁承诺。
陶弘见状叹息：“你知道家中现在什么情况就好，外祖父和外祖母不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活着回来！”
“我们一定会的！你们千万要保重身体，等孙儿回来。”云霁说。
告别外祖父外祖母，他们想去跟舅父道别，顺便问问女王的国书是否有回信。但是没有碰到舅父，他们便打算等舅父回来问明了再走，结果这一等，没等回来舅父，却等到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这个消息震惊了全京城，隆庆帝春秋正盛，时年三十五岁，就这么驾崩了，实在令人唏嘘。一时间，坊间各种猜测和传言都有。虽然宫中公布的死因是忙于政务操劳过度累死的，事实上，闵悉知道的野史是他纵情声色，纵欲过度累死的。
隆庆帝在位时间不长，政绩却可圈可点，废除海禁、与北方鞑靼签订和平共处的协议、开通互市，还提拔了张居正，为万历中兴打下了基础。
闵悉想到了张居正，就想起了那个待机时间超长且几十年不理朝政的万历皇帝，忍不住要翻个白眼，可惜了张居正这样杰出的政治家，为了大明王朝呕心沥血，结果活活累死，却遇到一个差点把他扒坟鞭尸的白眼狼学生万历。
他想到云霁要是考科举的话，将来的老板就是万历，给万历这样的老板打工，到底值不值？明朝亡于后金，就跟万历脱不了干系。
要不还是算了，他一个微不足道小人物，势单力薄，怎么跟不思进取的皇帝去掰腕子？大明要灭亡，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长久积弊导致的，他如何能够力挽狂澜？
但又想到剃发易服的满清，和长达百年列强欺凌的屈辱史，又有些不甘心，不为大明皇室，而是为了中华民族和天下百姓，自己是否能够稍稍撬动历史的哪怕一个齿轮呢，让它往另一条轨迹上发展，也许又会是另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不管如何，得把后金消灭在发育的摇篮之中。明王朝尽管腐朽不堪，也比闭关锁国盲目自大的满清强，想到这里，闵悉给自己鼓了把劲。他选择了和云霁在一起，就意味着不可能跑到欧罗巴生活，因为那边对南风的态度可不比大明这么包容。那他就得努力把自己生活的世界变得更好一些。
想明白这件事，闵悉便不再纠结，把手头的事一桩桩做好，别的，就顺其自然吧。
皇帝驾崩，百姓三月之内不得宴饮作乐，一月之内不得嫁娶，文武百官的要求更甚，得为皇帝服丧27天，大家都忙着国丧，所以英国女王的国书暂时是等不到下文了。
闵悉和云霁便是在全城挂白之中离开京城的。农历七月，已经入秋，但秋老虎肆虐，天气依旧炎热，闵悉忍不住感慨，这隆庆帝也不挑个好日子，停灵三月，这种天气哪怕是用再多的冰块和香料也很恐怖啊。
不过这些都跟他们无关，他们现在抓紧时间赶路，去往泉州。
第272章 下扬州
皇帝驾崩了，对普通百姓来说，生活是有一些影响，但是不多。大家对皇帝也没多少感情，不过是添了些饭后茶余的谈资，毕竟一个在位仅有数年的皇帝，哪怕他做出了些政绩，但很难让百姓的生活有多少实际性的改善。
大概沿海的百姓会惋惜几句，毕竟开海禁让他们的生活得到了切实的改变，以前不允许下海捕鱼经商，现在都可以了。
闵悉和云霁坐在南下的船头上，两人各自拿了一本书，吹着风看着书。耳边传来船工和迭戈的对话，迭戈在京城待了几个月，汉话水平是突飞猛进，不仅口音更加标准，词汇量和语言逻辑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跟大明人交流已经不成问题了。
他也爱跟人说话，因为这样可以提高自己的汉话水平。老修斯则在船舱里休息，从上了船，他的胃口就不佳，精神也不太好。闵悉和云霁都知道，老修斯此行怕是回不到里斯本了，也许真要如他所说的那样，要死在海上了。思及此，两人都默然不语。
天气炎热，但乘船走水路还是很凉快的。回来是春天，离开是秋天，春荣秋枯，景象又全然不同了，北方的天地更加苍茫辽阔，有一股难言的肃杀悲凉之感。
回大明和去欧洲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回大明是充满了喜悦和期待，去欧洲则是满怀惆怅，毕竟牵挂太多了。想到云霖的眼泪，不管是云霁还是闵悉，心头都不是滋味。
船行很顺利，他们没有坐漕船，而是云祥号的商船，还是一支船队，船上装的全都是北货，要运到南方各城市去售卖的。
云祥号在应天府、扬州、苏州、杭州等地都有分号，这次途经扬州和苏州，云霁会顺便上岸去看看。但应天府和杭州要专程去，他们就不打算去了，等返程的时候再去吧。
船到扬州的时候，正好要卸一批货下来。闵悉和云霁等人也下了船，一是去扬州分号看看，二是上岸休息一下，天天坐在船上也憋闷。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来扬州，迭戈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完全不够用了，大明的城市他也去过不少了，泉州、镇江、句容县还有北京都去过，更是在北京城待了好些日子，却未曾想到扬州竟是如此的富庶繁华，比京城看起来甚至更繁华，房子也更漂亮，做工也更精致。
而且扬州的风俗人情与北京完全不同，男子温文儒雅，女子柔美多情，连说话的腔调都婉转柔和，听着好似唱歌一般。杨柳依依，小桥流水，整个城市都显得那么温婉雅致。
扬州云祥号的掌柜见到新东家云霁，非常意外，因为以前来店里视察的都是总管事孟嘉，如今孟嘉不幸离世，以为会是个新管事过来，未曾想竟是东家亲至。
黄掌柜热情地接待了云霁，晚上在扬州最好的酒楼为他们接风洗尘，酒楼就位于小秦淮河边上，坐在雅间，窗外就是月光粼粼的小秦淮河。
扬州城是唯一一座没有宵禁的城市，据说是越夜越热闹。最热闹的时候，河面上倒映着岸边商铺的灯影，画舫中传来笙歌燕语，酬唱应和，那是真正的温柔富贵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