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们扎好的纸人被放在一个干燥的库房中,似乎是对它们很重视、生怕磕着碰着,这间库房里除了纸人外再无其他。月色透窗照着纸人惨白的脸,看着瘆人,再加上温度偏低,感觉冷飕飕的仿佛有阴风吹过。
赵常的纸人站在墙角,两个猩红的眼眸直勾勾的对着他们的方向,一眼就可看得到。
特制的油麻纸坚韧且不容易破损,秦钊拿出小刀,用刀尖小心翼翼的剐蹭掉一些粉末,放在指尖捻了捻又闻了闻,“确实是血。”
怕惊动别人,二人不敢大声说话,唐枫示意他往旁边让一让。
既然赵常因为血的原因被孤鬼占据了身体,那他想好好检查一下这个纸人有什么变化,比如放在纸人内部的指骨。
纸人已经做成,不好再拆开看,但唐枫有他自己的办法。
他们做纸人的时候都是用麻绳将指骨拴好后绑在纸人胸口处的篾条上,位置统一,对唐枫而言,再方便不过。
他打算利用异能将其取出。
但结果令他大吃一惊。
一段麻绳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上面的指骨却不翼而飞。
秦钊端着纸人的肩膀晃了晃,但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这就意味着并不是指骨不小心脱落掉在了纸人内部,而是真的消失了。
秦钊:“拴上指骨,这个纸人就是坟里那人的替身,但以赵常的血做引子,他们的身份又进行了交换。”
“那它……”唐枫看了看手心的麻绳,“我们面前的这个才是赵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唐枫总觉得这个纸人的面貌有了一些改变,和其他纸人对比不太一样。
本来是想把它带回去研究的,但考虑到被发现的可能,这个想法就此作罢。
……
第二天又是个阴雨天。
祭祖日临近,纸人也都做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三家没有完成。
为了通风,仓房的门开着,透过连绵的雨幕,唐枫看见赵常在对面的走廊里躲雨,眼神呆呆的望着这边。
他想和这个赵常聊一聊,但又不知道对方能不能说话。
中午时候他主动过去,可赵常似乎并不想和他有什么接触,有些僵硬的躲着,最后把自己关进了柴房。
兰花草瞥见后笑出了声。
唐枫:“……他躲什么躲,我又不能吃了他。”
兰花草:“现在你面对的赵常可是一个女孩子,考虑一下任务背景,你这样直勾勾的奔着人家去,哪个女孩子敢跟你接触。”
唐枫:“……”
也对,虽然这个时候不说女孩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毕竟男女有别,还是得保持距离。
最后这事交给了兰花草。
柴房中,赵常抱膝缩在角落里。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明显瑟缩了一下,等看到来人是兰花草的时候,紧绷的肩膀又放松了些许。这段时间兰花草一直很照顾她,对她而言,是个相对熟悉的存在。
她不敢碰水也没有洗漱过,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打了结,看着狼狈又邋遢。
兰花草手里拿着一块湿毛巾,蹲在她面前,轻声道:“我尽量把水分拧干了,帮你擦擦脸,好吗?”
赵常有些害怕的看着她手里的毛巾,神色挣扎。
“真的没有水。”见她没有刚才那么抗拒,兰花草轻轻牵起她的手,慢慢擦拭她的指尖,“你看,我没骗你吧。”
赵常慢慢低下头,半张脸藏在阴影中。
兰花草帮她把手和脸都擦干净,然后开始整理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头发打结处很多,兰花草耐心的用手指一个个梳开,细腻的指尖偶尔擦过头皮,只带来一阵熟悉的温暖。
赵常好久没体会到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你喜欢扎辫子还是梳发髻?”兰花草问她。
本来以为得不到回答,但几秒过后,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发髻。”
可能是互相影响的关系,她现在的声音和以前的赵常有所不同,更偏向于中性一点。兰花草笑笑,轻巧的挽了个发髻,然后摘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帮她插好。
如墨的长发倾泄而下,赵常微微侧过头看向她,披散着头发的她更显温柔,让她有一瞬间的晃神,好似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姐姐。
“姐……”她哑着嗓子叫道。
“嗯。”兰花草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边坐好,“什么时候可以说话的?”
“前几天……”
自从她占据赵常的身体后就有了意识,听到钟涛要杀了自己很害怕,于是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
可面对体贴照顾的兰花草,她不想说谎。
“你叫什么名字?”
“佩佩。”
佩佩抱紧膝盖,侧头眼圈通红的望着她,“对不起,我没想害他。”
这个他指的是赵常,佩佩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是赵常的血唤醒了她,同时也丢了他的命。
“我知道。”兰花草屈指在她脸上蹭蹭,“佩佩是个好姑娘,佩佩不会害人的。”
佩佩用力点头。
而在她的口中,兰花草也获得了二十年前的真相。
思源镇的镇民有着图腾崇拜的习俗,只不过崇拜的不是神灵,而是代表着先祖的图腾,所以每隔十年的祭祖是这里最为盛大的活动。男女老少都会换上新衣,载着酒肉去祠堂告慰先祖,顺便祈求先祖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但在二十年前的那场祭祖中发生了一件事。
当天早上,一群看似难民的人来到了思源镇,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起来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因为祖先就是难民逃难至此,所以镇民们给予了他们最大的关怀,给了他们食物和住处。
祭祖仪式要持续整整一天,安顿好他们后,祭祖仪式照常进行,谁知就在当天夜里,趁着镇民们酒醉之际,被帮助的难民突然从包裹里抽出了刀,摇身一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他们砍杀了镇上的男人,掳走了女人,过后再将她们残暴的杀害。
镇民的尸体堆积成山,被拉到了山坡上随意掩埋,血腥味久久不散,食腐的乌鸦在这里盘桓不去,凄厉的叫声日夜不歇,传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土匪抢占了思源镇,而后成为了外人口中的原住民,一晃已经过了二十年。
佩佩是被按头淹死的,所以非常怕水,哪怕过了这么久,只要想起这些都让她浑身颤抖不止。
“人死后本来是没有意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被这个人唤醒后,脑袋里慢慢的涌入了一段记忆,我想起自己在漆黑的地下躺了二十年,甚至能清晰的记得虫子爬过我身体的感觉。”
佩佩打了个寒颤,用力抱紧自己,“这种感觉实在太真实了。”
兰花草紧紧握着她的手,给予她温暖。
佩佩回握住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这二十年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记得有一天外面来了很多人,好像是因为祭祖日出现了什么事,他们掘开了我们的坟,看到我们的身体几乎没有腐烂后吓的大叫,再后来……他们就用刀,将我们身上的肉一点点的全部刮掉。”
兰花草对了一下时间线,佩佩说的这个时候应该是祭祖日死了很多人后,有人在外面找到了办法想要镇压所谓的“邪灵”,于是过来挖坟掘墓,获得制作油麻纸的人油。
到此为止,整个思源镇的背景故事就已经彻底清楚了。
第69章
祭祖前夜,各家各户都将纸人摆在了门外,只等明天时间一到就把纸人送到祠堂里烧掉。
没有人向他们说明这是为什么,但唐枫觉得,这场所谓的祭祖仪式不过是把阿公引诱出来的办法。纸人里有思源镇原住民的骸骨,再加上竹骨和油麻纸,血脉相连,阿公自然能感受到这是自己的子孙后代,至于把他引诱出来后,大概率是准备了什么办法想要彻底消灭吧。
毕竟对他们而言,阿公永远都是个威胁一般的存在,如果阿公不消失,那镇上关于老人和孩子的诅咒就不会消失,这是他们最害怕的事。
夜空中繁星璀璨,银河犹如玉带一般横亘天际,唐枫坐在台阶上,靠着秦钊的肩膀抬头望天,“你认为,阿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秦钊想了想,回道:“阿公未必代表着某一个人,他应该是一个意象,是镇民口中那个祖先的意象。有些地方,神明会从人们的祈愿中诞生,我想,阿公就是如此。”
他是人们口中的先祖,长久的庇佑着他们,当他发现自己的后代被屠戮殆尽时,又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报仇雪恨。
人们与先祖的守护,从来都是相互的。
“明天是祭祖日,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唐枫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什么任务之类的全都抛在脑后,“小佑估计在家里等急了。”
他想畅想一下回家之后的日子,偏偏就有人出来煞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