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少年的身量是以天为单位猛长的,叶修明比去年高了不少,面部开始现出棱角,但不至于太过锋利,苏廷似乎没有做好叶修明长大的准备,对着那张熟悉却带着几分陌生的脸愣了半天。
可他的眼神仍旧是淡漠的,又不着痕迹地转向裴清月:“裴兄,这些天叶修明叨扰到你们了,为表达谢意,这个暑假我给两个孩子定了去挪威的夏令营,请你务必接受。”
裴清月“啊?”了一声,说:“其实修明非常乖巧,根本谈不上打不打扰,只是……让修明去那么远的地方,你真的放心吗?”
苏廷快速道:“当然。”他用不容反驳的命令语气对叶修明说:“过段时间我会去外地待一两年,你从挪威回来就回家住吧。”
那个意思就是,反正我也不在家,就算你回去也无所谓。
裴清月都看不下去了,觉得苏廷太残忍,他把苏廷引到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微皱着眉说:“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非要跟自己的养子置这么久的气。”
苏廷觉得他管得有点宽了,轻笑一声:“琐事,家事。”
“那他不是你想领养的吗?既然当初做了决定,就要尽到为人父的责任。”裴清月说。
“裴兄,”苏廷的眼神中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算起来,应该是为难、恐惧和失望的结合体,“如果我过问你的家事,你会高兴吗?听说裴安的继母人选你已经选好了,为什么迟迟不动呢?”
裴清月这才发觉苏廷确实不打无准备的仗,自己家的这点破事他摸得明明白白,早就抓到了命脉,而他还不知轻重地想要劝别人。
真是可笑。
裴清月的脸上青白交加,小声规劝道:“他们这个年纪正是脆弱敏感的时候,你想让他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吗。”
他也强硬起来,道:“有什么话都给我好好说清楚,既然你来了,那就把修明接回家,好好跟他说说话。”
“咣”的一声后,苏廷和叶修明都被关在门外。
苏廷冷冷瞟了他一眼,只觉得恶寒和难受,悲痛交加之中还有些绝望作祟,连自己的养子、一个刚刚青春期的少年都能对那些照片产生猥琐的想法,其他人呢?他去外地,真的不是为了躲清静吗?
所以今晚和此后的每天,他都不打算正眼瞧他,就算真有心理阴影,那也是他的自作孽。
叶修明看苏廷冷若冰霜的样子就知道一切解释都是徒劳,因此他也不打算赘述自己的无辜,转而用更为直接的方式去解决。
募地,叶修明捂住自己的肚子,装出一副就要死了的表情,咬着嘴唇说:“小爸,我肚子疼。”
苏廷斜睨了他一眼,蓄意轻慢着,心想怎么不疼死你。
“我说过,我不是你小爸。”
“小爸!我的肚子真的很疼…!”叶修明可谓用心良苦地捧着小腹,哀怨无比地瞅着苏廷,“你带我去医院吧。”
苏廷冷漠道:“一到十,选一个作为你疼痛的数值。”
“十……十点五…!”
“真有那么疼吗?”苏廷不敢置信地说,“你如果骗我,应该知道后果。”
叶修明现在可太想被球杆打一顿了,只要他还有挨打的可能,他就有重新弥合关系的机会。
苏廷要的不就是个发泄出口吗?自己给他就是了。
“如果我装病,你想怎么揍我就怎么揍我。”叶修明道,“但前提是揍完你要听我解释。”
苏廷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并且他发现叶修明是在装病了。
“不如我们跳过去医院检查、我揍你一顿,你直接解释怎么样?”
话一说完,苏廷就知道自己上了当,他刚要收回尊口,就让叶修明这个小王八蛋抢先了一步。
“小爸,如果那些字真是我写的,如果我真的这么龌龊,为什么我跟你睡觉的时候没有干点什么。”
苏廷如临大敌:“你还想干点什么?!”
“小爸,我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裴星遥是不知道的,他想出这种办法给我泼脏水,是不懂人的生理构造吗?”
潜台词就是,“性”在叶修明这里是个伪命题,毕竟他还小,不谙世事。
苏廷还是不信,他不想把话挑得太明,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已有了懵懂的悸动,虽不至于如成年时那样血气翻涌,但对亲密是有渴望的。
不算他想法龌龊,只是摆出事实而已。
苏廷只是淡定地摇了摇头,“我们结束这个话题吧。”
裴清月让他把叶修明带回家聊聊,既然他这两件事都做了,就没有再待在家里的必要,他给佣人嘱咐了两句就准备去Threshold,那里永远有一间独属于苏廷的套房。
许是叶修明感受到了他要离开,急匆匆地挡在苏廷和门之间,气喘吁吁地说:
“小爸,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
“叶修明,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就不好看了。”苏廷笑道,“还有些事情,即使说清楚,也没有实际意义。”
“比如,你的父母就算说清楚为什么抛弃你,就能改变你现在在我家里的事实吗?”苏廷说,“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领回来一条中山之狼,这是我苏廷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了。”
就算自己真对苏廷有那种想法,就一定要恼羞成怒成这样吗?
“那苏小爸,你把我扔回河边吧,就当我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第40章
苏廷想到还在监狱里服刑的周叙白,脸色像刷了层白漆,说:“如果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让周叙白踩那脚刹车,把你领养回家。叶修明,我说过,法律不能让我做的事情,我不会做,但我们情感上的链接已经断了。”
这次的不欢而散着实让叶修明唉声叹气了几天,他人虽然在苏廷家里,却有种多余的感觉,这种多余在苏廷再次把裴星遥带回家之后达到了峰值。
裴星遥这次竟然给叶修明带了礼物,是成千块的街景乐高,这东西叶修明六岁时就拼够了,再加上他对裴星遥的印象之差,所以接过来的时候表情生硬,还差点翻了个白眼。
裴星遥觉察出苏廷与叶修明之间微妙的关系,好像想缓和什么似的,对苏廷说:“要不我们带修明去游乐场吧。”
苏廷冷言以对:“不用了,他不喜欢。”
“那我们……”
“星遥,去我房间吧。”苏廷冷不丁地说,手指已然勾上裴星遥那条特地搭配的腰带,叶修明呆滞在暧昧的氛围里,眼巴巴看着裴星遥亦步亦趋地被苏廷牵了进去。
叶修明只能嚼碎了牙齿往肚里吞,苏廷是个有选择权的成年人,既然他选择跟那个坏人一起排挤自己,他就应该无条件地忍受。
只是,苏廷如此惩罚自己的原因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一部分在他认知的盲区。
叶修明凭借记忆力,拨打那个许久未拨的号码——钟祥。
那是叶淮安的得力助手,叶修明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卷进父亲的案子里,只是下意识地求助于他。
“嘟……嘟……”
隔了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接通了,钟祥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
“钟叔,是我。”
“叶修明?!你还活着??”钟祥又惊又喜,“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我去接你!”
“大家都自身难保,接我干什么。”从钟祥那句“你还活着”,叶修明就明白当初叶淮安扔下他不管,也没想让他真活着回去,这么想想,他也就对自己单方面的失联释怀了。
钟祥的境地的确有点让人头大,检察院一轮接一轮地过来查他,想坐实叶淮安的罪行,还有郑力书记,那一家子才是不好惹的祖宗,恨不得这会儿把姓叶的全都生吞活剥了。
他们早就不是利益共同体,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连坐关系。
钟祥这才猛然想起,千万不能让姓郑的知道叶修明的下落,否则狱中的叶淮安只能以死谢罪了,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不然当年叶淮安也不会脑子昏头非要抛弃叶修明。
“不过修明,你现在到底在哪里?”钟祥说,“你可以放心告诉我,我不会给其他人说的。”
“钟叔,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钟祥疑惑道:“什么忙?”
“我想让你带我去崖石山监狱,我想看一个人。”
“崖石山……”那也不是叶淮安的看守所,钟祥问:“你在监狱还认识什么人吗。”
“嗯,他是我的好朋友,叫周叙白,能帮帮我吗?”叶修明对周叙白的愧疚难抑难止,几乎在提到这个名字的当场就哽咽了。
钟祥:“好,修明,我马上帮你联系,你放心,等我的答复,很快的。”
叶淮安在政界商界都留下不少的人脉,找到某家监狱的犯人可谓掌中之物,很快他就跟叶修明约好时间见面。
“修明!”钟祥是个看起来方正的中年男人,给人很强的安全感,远远看到叶修明就打了招呼,事隔多年叶修明终于见到叶淮安的人,眼尾拖起了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