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么自信。”
“那是当然,我给你说,裴安考完差点哭了,说没见过那么难的选做题,不过我觉得还好,也就费了我几分钟的时间。”叶修明叉了块千层饼吃了,眼睛发着光,“真好吃啊,小爸,你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好吃。”
苏廷软声笑了起来,“还是你给面子。”
“我能吃光两盘!”叶修明傻乎乎地吃了一口又一口,“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
苏廷愣了愣神,说:“你妈妈也会做千层饼吗。”
叶修明抿了抿嘴,咀嚼的速度放缓,似有所思地说:“可她是个糊涂包,总是忘记在千层饼里放奶酪,可是千层饼最精髓的东西就是奶酪了。”
叶修明沉沉地笑道:“然后她解释是因为我乳糖不耐受,可我耐受啊。”
苏廷是第一次听他讲这么多关于妈妈的事情,心如刀搅般的痛苦,似乎纵使他站在叶修明的位置,也无法完全将那种被随意丢弃的感觉抛到脑后。
所以瘦小如他,是怎么承受这么多的呢?
“你好像跟这个叫裴安的走得很近。”苏廷试图让他转移注意力,忘记这些不好的回忆,“你很喜欢他吗。”
叶修明隐晦地看了他一眼,说:“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苏廷失笑,赶紧把烤盘里的千层饼都叉给他,“小小年纪,懂得不少。”
叶修明拍了拍苏廷送过来的手背,“够了小爸。”
苏廷一愣,觉得这动作他做得过于娴熟,应该是在酒桌上耳濡目染的,所以……一个家世背景还算上游的男孩,父母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将他抛弃的?
苏廷接受的死亡警告,真的与叶修明无关吗?
在某一瞬间,苏廷甚至在想就算是因叶修明而起的威胁,他也欣然接受,毕竟他的人生也可以一切为二了,一半是没有叶修明的混沌,另一半是拥有叶修明的清明。
他这辈子,也没得到过像叶修明这么好玩的馈赠。
“今天晚上,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解围,你可能不知道,在你来之前,这样的情况我疲于应对,能用的招数都用了,可还是收效甚微。”
苏廷打开谢逢生送的红酒,这种酒的强酸恰好能中和奶酪和肉酱和油腻,他转动着杯口快速醒酒,对叶修明说。
“那你喜欢他吗。”叶修明突然问道。
苏廷怔忡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谁了。”
叶修明好像哲人附体:“没准当你选择一个人去喜欢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多苦恼的问题。”
苏廷当晚睡得不够安稳,反复体味叶修明对他的劝告,他想,这么多年来,享受孤独一直是他的强项,但到底是不是他的偏爱呢?
难说。
也许他是时候不被困在过去了。
本以为这一晚会风平浪静地过去,不想后半夜苏廷被一阵虚浮的脚步声吵醒,他先是感到身侧的床榻软下去一层,再觉察出叶修明身上滚烫的体温。
苏廷被骤然吓了一跳。
他用手背测了下叶修明的热度,顿时揪紧了一颗心,慌乱之中打了一个人的电话。
周叙白来的时候苏廷正用毛巾给叶修明热敷,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叶修明的肤色粉红,口中喃喃地嘟囔着呓语,看样子烧得不轻。
周叙白无可奈何地把叶修明半扶起身,给他用量杯喂了点橙色的药汁。
苏廷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你给他喂的是什么?”
周叙白把叶修明稳稳地放下:“退烧药。”
只见周叙白用额温枪测了叶修明的体温,有恃无恐地看着苏廷,说:“这才几天,孩子就让你养废了。”
苏廷心里的冤屈比喜马拉雅山还要高,没好气地抱着臂膀:“这是我的孩子,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的。”
隔了不到一分钟,周叙白再次测了叶修明的体温,只见温度渐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说:“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发烧很正常,有时候只是对抗外面的病毒而已,今天是他们期末考吧,学校的人肯定多。”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倒把新手爸爸苏廷给整不会了,苏廷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忘了,我还有个妹妹,她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苏廷“哦”了一声。
房间里的灯光昏黄,苏廷的睡衣被染上暖色的光晕,周叙白心神不定地看着他,说:“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第24章
如果周叙白的第二次表白在今晚之前,苏廷也许会二话不说就把他赶出去,可人活得就是些因缘际会,早一步晚一步的结局可能都天差地别。
苏廷不置可否地看着他,问道:“你喜欢我什么?那些艳照吗?”
周叙白冷凝着双眼,说:“是我高中毕业之后发现的,当时我去了外地读大学,每天都看不见你,觉得人生没意思极了。艳照……我从来没仔细看过,那是让你最难过的东西,我应该见一次就烧一次。”
苏廷的眼色顿时柔和下来。
“有时候我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能留在金城,这样就不会让顾见清那个王八蛋趁虚而入,也不会有后面的故事,苏廷,我说我做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苏廷歪着嘴,还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周叙白整个人都像是喝了二两,“我能抱抱你吗?”
苏廷没拒绝,也没怂恿,下一刻他就被周叙白宽大的胸膛箍在怀里,感受到了他暄热的温度。
“我只同意你回来上班,至于其他的,我们走一步看一步,行吗。”
苏廷不胜惘然地将下巴沉在周叙白的肩侧,拢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一些。
周叙白用鼻尖蹭着苏廷的鼻尖,手指悬在苏廷衣扣的半指处又蜷回,骤然抽回的手在墙面投下巨兽撤退时的残影。
叶修明此时的烧已经基本退了,他昏头昏脑地睁开眼,却看见周叙白跟苏廷搂抱在一起的剪影,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了铰链上,向前一步就会被碾成肉泥。
看到苏廷跟周叙白抱在一起是奇异的,甚至是惊悚的。
原来他平时说的大爸小爸只是嘴上功夫,真到事实发生的时候,还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所以人为什么会口是心非呢。
“你走之后,我办公室被人泼了油漆。”苏廷开口。
周叙白做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秘书给我说了。”
苏廷觉得他语气有些异样,问道:“然后呢?还给你说了什么?”
周叙白:“下面这条不是秘书给我说的。你过了几天后,为什么要找谢逢生,是因为怀疑跟当初的放贷有关吗?”
“你连我见谢逢生都知道?”
“嗯,我还知道,你给他做了顿大餐。”
苏廷双颊滚烫:“你竟然跟踪我。”
“我怕你出事。”
苏廷:“你太自大了。”
“你也一样。”周叙白吞下一丝苦楚,说:“这么长时间,你都不打电话给我,叶修明出事才想起我,苏廷……你知不知道我很难过。”
苏廷缓缓垂下目光,从善如流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你就保持对别人的残忍吧。”周叙白的声音仿似呢喃细语一般,两人的鼻息靠得极近,只听苏廷气若游丝地低声道:“周叙白,这已经是我最后一次了。”
周叙白知道他什么意思,顾见清之后自己是唯一被接受的那位,也将是最后一个,他颤声道:“请你相信我。”
周叙白没有留宿,见叶修明体温恢复正常后就走了。
叶修明出了些虚汗,浑身黏腻,他故意等苏廷上床后,才颤巍巍地下床,苏廷起身问道:“你去干什么。”
“洗澡啊小爸,我身上太难受了。”
看他实在虚弱,苏廷马上给他倒了杯水,说:“你先喝水,洗澡明天再说行吗?”
叶修明摇了摇头,只身朝主卧的洗手间走去。
苏廷无奈地走在他身后,先他一步给浴缸放了水,叶修明许是烧糊涂了,进门就开始不避讳地脱衣服,一件又一件,直到一-丝不-挂。
苏廷赶紧将头偏转过去。
叶修明轻嗤一声:“都是男的,你怕什么。”
苏廷:“可我是同性恋,应该避嫌。”
“你还是我养父呢,洗个澡怕什么。”
“那你先进去,我只给你洗后背,”苏廷捂着眼睛,“你也太没轻没重了。”
叶修明伸开胳膊,“小爸,我没力气抬脚进去。”
苏廷轻叹一声,错开眼睛,抱着光溜溜的叶修明进了浴缸。苏廷忙蹲到叶修明的身后,打湿毛巾后擦洗叶修明的后背。
这孩子背后的皮肤只有薄薄一层,肩胛骨犹如未张开的蝶翼,皮肤下的脊椎节节分明,在绷紧的凹陷处泛出瓷白冷光。
少年的骨相好像沙漠里的胡杨,嶙峋里藏着韧劲。
苏廷被勾出了一些难以形容的怜悯,目光之间的忧思似要带他沉入深海,他不无埋怨地对叶修明说:“以后你的饭量要加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