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经常幻想自己在最终弥留的时候,是孑然孤身的,如果有人吊唁,也务必是那些恨自己的人。只有仇恨才会让他确信自己的强大,即使到老,即使到死。
“我不仅没有这些需求,也想阻止你有。”苏廷无情无绪地说,“你如果想得到更多的情感回馈,我试着去做就好了。”
“可我跟你有代沟,你都比我大了十六岁。”
苏廷微眯着右眼,“怪你自己太小。”
“怪你太老。”叶修明顶嘴,顶完就发现——
本来可以延迟入的学,让苏廷一个电话就把自己扔了进去。叶修明是被苏廷亲自送来上学的,本来一切都还能接受,直到苏廷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炭黑色的行李箱,叶修明不解:“为什么要给我箱子?”
“因为这是寄宿学校。”
“苏廷!你让我小学就住学校?!”
“怪你自己太小,才上小学。”苏廷整理着深海藏青色西装的衣襟,从善如流地绽出胜利者的微笑。
“我明年就读中学了!”
“嗯,那你到时候就是住校的中学生了。”苏廷开着玩笑,心中全是彻底摆脱叶修明的喜悦,他指着行李箱:“这些都是新买的衣服。”他手机丢给叶修明:“有事情打电话,走了。”
“可你的电话是多少?”叶修明眼见苏廷就要消失在视野范围,难过充斥着大脑,让他难以思考。
“快捷键1就是我。”苏廷朝后摆了摆手,“祝你好运!”
“好运你大爷!”
叶修明简直气疯了,顿时伸手拉住一辆出租车:“跟着前面那辆车。”
“小朋友,玩飞车追贼是吧,你带够钱了吗?”
苏廷在情感上冷漠疏离,但是该给的钱只多不少,叶修明从衣兜里随便一掏,就是几张百元大钞,司机这才心满意足,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苏廷的注意力全在其他地方,自然没注意他的车被紧跟了,他拨通周叙白的电话,说:“他现在在哪。”
“在西郊工业园区,那栋蓝色的厂房。”周叙白说,“今天是叶修明上学的日子?怎么样?孩子没有哭闹吧。”
孩子、孩子……全是孩子,苏廷心中的腹诽让他晃了晃神,差点急刹一脚后撞着前车。“我看他接受得挺好,别问他了,没劲。”
周叙白:“你准备对他做什么?”
“做什么?现在他天天住校,我是眼不见心不烦。”
“我是说厂房那个。”周叙白笑道,“你魔怔了吧,看来你对这个儿子也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啊。”
“……”
“当然了……我不是说那方面的感情。”
简直越描越乱。
苏廷皱了皱眉头,“你到底在不在西郊。”
“在,施方逸就在我脚下求饶呢。”
苏廷掉头就往西驶去,后车的司机见状也趁乱掉头,寸步不敢离地跟在苏廷的后边,这司机开车左冲右撞,差点让叶修明把早饭都吐出来。
“师傅你慢点!”
“是你要追的人越开越快,这都马上超速了……”司机心有余悸,“这得加钱。”
叶修明拍了拍司机师傅的肩膀,“钱我有的是。”
很快,这场追车的游戏停止在接近十一点的郊区,叶修明给师傅车钱后,就偷摸下了车,向苏廷停靠的位置挪去。
苏廷还没跟周叙白通完电话,边走边说:“他情况怎么样?”
“这个施方逸,嘴还挺严实,根本撬不开。”
第8章
苏廷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活动着指节,走到车尾处踢开了后备箱,目睹这一切的叶修明突然想看看苏廷到底在干什么,并没上前打扰,只见苏廷目光烈烈地拿出高尔夫球杆,朝空气中挥舞了两下,朝着蓝色厂房而去。
那盏厚重的铁门打开的瞬间,光柱下的灰尘胡乱飞舞,里面阴黢黢的,很快躺在地上被绑的施方逸就入了苏廷的眼。
现下,施方逸与他狂妄的时候差异很大,是个坐以待毙的姿势,待他从强烈的光晕下辨别出苏廷的脸,饶是再瞧不起他本人,也要被这看起来像是施暴者的气势吓倒八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施方逸的脸上是血色与泥土相混合的颜色,惨淡至极,“我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们到底想逼我说什么?”
苏廷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两个半指皮手套,手指缓缓插-入,再将高尔夫球杆挥到半空,说:“是谁指使你过来恶心我的?”
“嘭!”
苏廷下手有点没轻没重,这不,还没开始真正上硬菜,苏廷就已经打到施方逸的脑袋,连周叙白都跟着微微抽搐一下。
施方逸显然被这球杆打得有点头晕,缓了好半天才从一片混沌里挣扎出来,“我说了!没有这个人!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而已!”
“凭什么你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凭什么你还身居高位?对我颐指气使?凭什么?苏廷我告诉你,今天如果我活着出去,一定要把你告到倾家荡产!”
苏廷“哦”了一声,“那就让你去死。”
“你那天不是装得挺好的吗?为什么不一直装下去了?是因为那小子看不见了对吧?苏廷,你真虚伪,真小人。”
苏廷毫无触动。
门外的叶修明却仿佛身置幻境,脚底软飘飘的,活像个游魂,他的养父竟然滥用私刑?!打起人来也是丝毫不留余地,恨不得当场把人打伤打残,那他之前忤逆苏廷的那几次,苏廷是不是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太可怕了。
他幼小的心灵此时像被活剐了一样,脊背也渗出一层冷汗——他今天逃课了,没去学校报道,苏廷知道了会不会也给自己一棒子?
“妈呀——”叶修明跑得斜斜扭扭的,不一会的工夫人就彻底消失在西郊。
苏廷的酷刑还在进行,施方逸的嘴撬不开,那他就旁敲侧击,看他的反应,他说:“你是顾见清派来的?”
施方逸:“顾见清是谁?老子从来都不认识。”
“你不认识顾见清,那认不认识远在龙城东湖区望川路上的一对夫妇?”
施方逸一愣,那是他老家的地址。
“你对他们怎么了?!快说!苏廷你个孬种,你竟然用我的亲人来威胁我!”
苏廷的笑转瞬即逝,打开事先准备的视频,公放给施方逸。
视频中是苏廷温文尔雅地向二位老人打探路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好!我说!就是顾见清让我过来的,他想知道你的近况,又不好直接问你,你不是也把他的联系方式都删了吗。”
苏廷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下-身子,他本以为这个名字再难起波澜,谁想到他依旧会为“顾见清”三个字感到心痛。
“那你说的那些话,也是他想对我说的吗。”
“倒也不是,顾见清对那事心怀有愧,本来是想让我传话道歉的,可我也看了那些照片,我觉得你就是天生下贱,说就说了,我不后悔。”
“嘭!”
又一暴击直接对准施方逸的后脑,施方逸目不斜视地强忍着痛苦。
苏廷没打算真把他弄死,只是抒发那天的郁愤而已。
也就是那天,让苏廷下定决心要把叶修明送到寄宿制私立学校,这才是最好的界限感。
等养他到大学毕业,再给笔钱安身立命,他就能彻底摆脱那双好奇的眼睛了。
谁也不曾想,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他就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喂,请问是叶修明的家长吗?他今天迟到了两个多小时,下次要注意哦。”
苏廷的眸光暗了下去。
他又借着这股蛮劲,抬腿给了施方逸一脚,“如果把今天的事情透露给警察半个字,我会让你们全家陪葬。”
“沉塘就不错,你觉得呢。”
施方逸感到一阵恶寒从脚底穿心而过,他知道纵使自己有再大的意见,也不敢用父母的命去赌,这棋局胜负已定,赢家的脚理当踩着输家。
“顾见清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他是我表哥。”施方逸笑笑:“这些年他也不好过,不像你,生意做得这么大,连保镖都找的这么帅的。”
周叙白咬着后槽牙:“我不是保镖……还有,顾见清当初把苏廷的钱和公司全都卷走,这才五年就全都祸害完了吗?苏廷的那些资金足够他吃一辈子!他有什么不好过的!”
周叙白说到激动处,明显有些不能自持,好的坏的全骂了个遍,顾见清这个毒瘤在苏廷陷得最深的时候翻脸不认人,让他遭受了断崖式地狱式的分手方式,毕竟没有谁能在人财两失之后还失掉名声的。
那些照片……周叙白艰难地看过几次,都是律师取证时不小心入他眼帘的,至今都让他心悸,甚至心痛,如今顾见清还有什么脸面说他对不起?
他甚至不是亲自道歉,而是派了个毒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