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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夏燃其实不怪尚观洲告诉孩子他的存在,当初说养孩子的是夏燃,那夏燃就应该在那个位置上,应该有那份责任。
  他不能让一个孩子在生日的时候,需要通过许愿才能得到一句生日快乐,他不能让一个孩子长大后时刻回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一次次的抛弃。
  他不能……
  血缘从来不是唯一的羁绊。
  有时候,仅仅是一段温暖的记忆,一个像家的幻影,就足以让人念念不忘。
  “太晚了,”夏燃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孩子口中的“张爷爷”,“宝宝,你该回家睡觉了。”
  夏燃揉了一把孩子的发顶,起身准备离开。
  等下次来,夏燃得换个身份见孩子,不一定还和七年前一样亲密,但最起码……不能叫他哥哥吧。
  “诶呀,哥哥!”夏天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夏燃“嗯”了一声,等在原地,却听见小孩嘟嘟囔囔地念叨“不叫哥哥那……”
  话没说完,夏天仰起脸,眼睛再一次亮晶晶的:“我送你吧哥……”
  顿了顿,夏天继续说:“我送送你,我家就在这里,再说了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的。”
  “不行。”夏燃直接拒绝。他是一路走过来的,知道这儿离大门有多远,大晚上的让孩子走那么远……
  夏燃低头瞥了眼夏天精致的座驾——虽然也用不着走,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回家吧。”
  “宝宝也说不行!”
  夏天犟起来的样子一点儿不像装的,显然在家里没少这样耍赖。
  夏燃倒是没生气,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总归孩子不可能出事。他只是觉得,夏天长大了点,倒是比以前更好玩儿了。
  夏燃本来也不是个正经大人,实在是今天心情太差,才显得格外沉闷。这会儿被孩子一闹,反倒轻松了些,甚至起了逗他的心思。
  他盯着一脸“无理取闹”的小孩,眯了眯眼说道:“非送不可?”
  “非……非送!”小孩结结巴巴,却不肯退让。
  夏燃又盯了会儿,眼看夏天嘴角一撇,眼眶都要红了,才憋不住地笑笑:“那好吧。”
  刚离开别墅不远,身后就跟了人。那人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夜色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连身形都看不真切。
  夏燃低头问坐在小车里的夏天:“后面的人是跟着你的吗?”
  夏天随意往后给了个眼神儿,“是张爷爷吧,他不放心我,总是会一直跟着我。唔……”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可能是家里的保镖。”
  “是吗?”夏燃余光又看了一眼身后,一片漆黑中那个模糊的影子。
  这个张爷爷,长得还真是高啊……
  尚观洲本来没想跟着。
  夏天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身上还带着定位器,这里的安保系统滴水不漏,没人敢对他做什么。
  更不用说临出门时,张叔特意塞进夏天耳朵里一枚微型耳机。那是专门为夏天定制的,收音清晰,又不会硌着孩子娇嫩的耳廓。
  看到的时候尚观洲嫌张叔太小心,可后来催着夏天出门,他也就没管。
  可张叔是谁,他不仅带大了夏天,尚观洲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知道,不是只有夏天想听妈妈说句生日快乐的。
  有人也想,可却没有孩子那般坦诚,也没有孩子拥有的权利大。
  可人就是这样,一旦听见那个声音,就会变得贪心。想要更多,想要再像当年那样,一起散个步。
  哪怕离得,也挺远的。
  孩子是真困了,折腾这么一晚上。
  尚观洲刚把夏天从玩具车里抱起来,那张软乎乎的小脸就自动寻到最舒服的位置,贴在了他的胸口。
  “爸爸,”夏天闭着眼睛嘟囔,“那我能留下小汽车了吗?”
  尚观洲没接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
  抱着走了半路,以为早就睡着的孩子,突然又开口问:“不叫哥哥的话……可以叫妈妈吗?”
  “……什么?”尚观洲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他没和夏天说过。
  “刚才不是妈妈吗?”夏天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像融化的棉花糖一样黏糊糊的,“声音是一样的呀……我记得的,很好听……”
  小手刚要揉眼睛,就被尚观洲轻轻握住:“别揉,对眼睛不好。”
  “哦。”夏天乖乖放下手,却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下次能叫妈妈吗?他答应还会来陪我玩的。”
  夜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尚观洲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小萝卜头除了可爱,居然还有点聪明。
  他揉了揉夏天蓬松的发顶,轻声道:“你问问看?”
  “嗯……我才不问呢。”孩子往他怀里钻了钻,声音越来越轻,“我要等妈妈不生气……我等你哄好再说……”
  ◇
  第64章 再信我一次
  安心回国后一直忙得脚不沾地。
  这是他头一次在国内办个展,不管他自己上不上心,周围的人全都严阵以待,筹备工作力求做得一丝不苟。
  主办方给足了安心面子,场馆选在市中心最气派的展览中心,连布局设计都反复参考了他过往在国外的展陈风格,细节处可见十足用心。
  其实,无论展安排得如何,夏燃都看不太出来。他平日不会踏足这种场合,他对艺术一窍不通,更没什么收藏的雅好。只不过这是安心的个人展,所以他一定会到场。
  这点,尚观洲比谁都清楚。
  所以当陈澍回国后,径直走进尚观洲的办公室讨要一份礼物时,一切仿佛早有预兆。
  尚观洲手中的钢笔没停,目光仍落在文件上,只淡淡应了句:“随你挑。”
  办公室在大厦顶楼,从落地窗外一眼望去,整个城市仿佛缩成了微缩景观,路上的人影都模糊成渺小的黑点。
  陈澍转过身,望向伏案工作的尚观洲。他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在这般高处,一坐就是这么多年。倒是不怪这次再见,他觉得尚观洲身边冷漠的气质又深了几分。
  陈澍当年病得突然,走得匆忙,在病床上一躺就是数年,半年前才真正清醒过来。
  而今醒来,物是人非。
  当年他百般阻拦,是自以为年长几岁,思虑更成熟、也更周全。可当他的时间被生生剜去七八年,再醒来撞见尚观洲眼神的那一瞬,陈澍就全都明白了。
  那双眼睛里,从来就没有所谓“更重要”的东西——只有人才是唯一重要的。
  事物总能找到替代品,但人不能。
  尚观洲怀念着那人,守着眼底那点儿未烬的人气,就这么得过且过地活着。
  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陈澍是真觉得,他们有些遗憾。
  陈澍将一张哑光黑卡纸为底的邀请函扔在尚观洲桌上:“不多坑你,我要这个展上最贵的那件作品。”
  尚观洲用食指将邀请函轻轻拨到眼前:“雕塑?”
  陈澍没接话。尚观洲也没翻开,只淡声道:“我跟助理说,他会拍下来。”
  “观洲,”陈澍盯着他,“你应该自己去。”
  尚观洲没抬眼,只是极轻地摇了下头。
  如今他和夏燃见面,不是意外就是因为夏天。到目前为止还算平和,他并没有想要打破这份平和的心。
  他现在,不强求什么。
  陈澍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若尚观洲真有心,夏燃也不至于一走这么多年。两人之所以能老死不相往来这么长时间,无非是一个人心走远了,而另一个人的心……早就死了。
  “前天我去了趟医院,复查。”陈澍似是换了个话题聊。
  “结果怎么样?”尚观洲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挺好的。”陈澍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可我听说,有人的身体这几年倒是不太乐观……”
  他们之间从来没什么秘密,手下的人也不会对任何一方有所隐瞒。陈澍早知道尚观洲当年疯得厉害,却也没料到他能把自己折腾到那种地步。
  “传话的人夸张了。”尚观洲声音很淡,仿佛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一直按时吃药,就没什么大问题。”
  陈澍不吃他这套:“夏燃不知道吧?你为他做的那些事。”语气是肯定的。
  他们太熟悉了,这话一出尚观洲就明白陈澍这是在威胁他,只是尚观洲不明白:“你躺了七年,鬼门关绕了一圈,醒过来怎么就转了性子爱管闲事了?”
  当然了,陈澍暗自叹了口气,死过一回才明白,人原来这么脆弱,说没就没,嘎嘣一下的事。
  “也没有吧,”陈澍双手撑在桌面上,瘦削下来的身形让原本锐利的气质温和了不少,“只不过现在……确实爱收藏点儿好东西。”
  他笑着,又问了一遍:“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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