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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手枪滑落在地,陈澍又踢翻桌上的水杯,玻璃杯旋转着将枪撞向远处墙角。
  那人见偷袭不成,顿时乱了阵脚。他顾不得捡枪,从衣袋里胡乱掏出什么就朝陈澍扑来。陈澍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安心的手腕将他拽到身后。
  安心的手腕脱力,平口刀在脖颈划出一道很浅的血痕后,高高抛在空中。
  陈澍快速凌空接住,反手将刀刺入来人的颈侧,一时间,鲜红温热的血喷涌而出。
  只不过同时,手臂上传来刺痛,陈澍低头,看见一支自动注射器。针头已经全部没入皮肤,后面的机械装置自动将液体推入静脉。
  陈澍皱眉,毫不犹豫地拔出针管。可袭击的人此刻已经呜咽一阵,没了声息,估计是问不出半个字了。
  陈澍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强撑着将安心拦腰抱起,像拎只受惊的猫崽一般把他直接扔出门外。
  “现在,好好听我说。”陈澍的声音有些发颤,“一会我会派人送你去找你哥哥,他现在可能……但你是他弟弟,他不会对你不好……”他突然自嘲地笑了,“呵,我在说什么,你当然知道这个……”
  安心身体还在发抖。
  刚才从陈澍出手那刻,他的眼睛就被死死捂住。可浓重的血腥味无孔不入。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和那天差点被活埋一样,都是很恐怖的事。
  陈澍断断续续地叮嘱,视线开始模糊。他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轻声道:“别害怕……好不好?”
  但这句话,陈澍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安心别怕刚才发生的那一切,还是别怕即将失控的自己。
  没等到安心的回答,一股狂暴的信息素突然冲破桎梏。陈澍猛地摔上门,将自己反锁在屋内。
  在信息素等级评定体系里,陈澍的各项指标都突破了理论极限值。他是最顶尖的那个,甚至没有人,没有alpha可以在他之上。
  因为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才会被创造出来。
  暮色四合之际,天光如倦鸟的翅羽,渐渐收拢。
  夏燃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本书,却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瞥一眼书页,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搜索着相关内容。
  尚观洲最近的行为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他突然买了一大包花卉种子回来,命令夏燃在前院开辟一片小花园。
  种花?
  夏燃实在想不明白,尚观洲对他误解是有多深,才会觉得他能养活这些娇贵的东西?
  但夏燃还是顺从地出来了,原因很简单,夏天又在屋子里哭了。比起栽花,他现在更不想看一个不知缘由哭闹的孩子。
  院子里站着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他们统一的着装和站姿,夏燃猜测应该是保镖。尚观洲没有对他多做解释,只说这些人可以帮忙一起整理花园。
  脑子里接收了一些看似专业的知识,夏燃开始干活了。他先是弯着腰松了松土,还没等想好下一步干嘛呢,别墅大门突然被猛地撞开。一辆黑色路虎咆哮着冲进院子,一个急刹停在正中央。
  驾驶座的门打开,下来一个同样西装笔挺的男人,身形、动作都与刚和夏燃一起松土的冤大头们别无二致。
  夏燃见他下车后快步走向后座,刚要拉开车门,后座里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出。
  那是个很瘦小的身影,甚至需要踉跄着跳下车。夏燃看着他,眼底渐渐生出迷惘。
  少年站在原地,先是茫然胆怯地环顾四周,随后目光很快锁定了夏燃。
  原本瑟瑟发抖的身体一下子就有了着力点,他深吸一口气,朝那个目标久违地发出声音。
  “哥哥——”
  “咣当——”夏燃手中的铲子掉在了地上,落出一声清脆的响和几道连绵的回音。
  眼前的画面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开了夏燃记忆的闸门。
  闸门拉开,那个满目鲜血,改变了很多人的夜晚又回到夏燃脑海。
  在墙皮掉落的客厅中央,他也是这样呆立在原地,手里尖锐的菜刀掉在地上,看着更年幼的弟弟用同样颤抖的声音,叫他哥哥。
  安艺禾扶着茶几站起来,身影摇摇欲坠,但她却撑住了。
  她慢慢走上前,一手摸上夏燃已经冰掉的脸颊,一手……
  握住了那把刀。
  那是夏燃最后一次听到安心叫他哥哥,在他们父亲死的那天晚上。
  记忆到底是什么?
  它是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吗?
  但显然不是每道痕迹都会如此深刻。
  生命里能作为记忆保留下来的事可能十几天都不会有一件,遇到的人也是如此,成百上千的人匆匆滑过,留在心底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夏燃不清楚他生命里的痕迹到底有多少,但他确信安心必然是那道最深刻的。夏燃的人生有太长太长的时间和这个弟弟相伴。
  曾经饿到昏厥,累到脱力,冻到没有知觉,在生命的很多极端情况下,夏燃心里想的,都是要为了安心活下去。
  他们两个都是对彼此最重要的人。
  安心,是安艺禾留在外面最珍贵的宝藏。而夏燃曾经一身脏污,是被安艺禾一点一点擦净,重新放在太阳底下的……垃圾。
  所以安心不仅是弟弟,他也是夏燃赎罪一般活下去的动力。
  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三个月前遗忘的,十几年前刻意封存的,在这一刻全部苏醒。夏燃应该高兴,可为什么心里涌起的,却是更深更沉的悲哀?
  如果说在安心出现之前,夏燃和尚观洲之间还残留着一些未说清、未理透的纠葛,让他们勉强维系着某种微妙的平衡,那么安心的出现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划开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伪装。
  楼下,夏燃站在人群中央,手里握着枪,枪口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周围围满了人,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尚观洲接到电话,几乎是冲出了别墅,可当他真正看到这一幕时,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原来,即便夏燃一直待在他身边,他也从未真正确定过,夏燃会永远留下。
  他死死盯着夏燃,目光近乎痴狂。
  夏燃看到他来了,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包括……你教过我怎么用枪,扣下扳机就好了,对吗?”
  尚观洲以为自己还能掌控局面,可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夏燃,你冷静点。”
  夏燃扣下扳机,重新将枪抵回太阳穴,“我很冷静。”
  “把枪给我。”尚观洲向前迈了一步,语气近乎哀求。
  “你确定要继续靠近吗?”夏燃笑了一下,那笑容几乎称不上是笑,只是嘴角的肌肉机械地牵动,“我已经没有任何话想对你说了。所以,如果你再走一步,我就用自己的方式离开你。”
  “夏燃,我们的孩子……”还在楼上。
  尚观洲是想这么说的。
  一个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此刻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尚观洲悲哀地发现,能将夏燃留下的筹码,他从没在自己身上找到过。
  夏燃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眼。
  他的情绪并不激动,甚至称得上平静。或许这段时间的真真假假早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可尚观洲毫不怀疑,夏燃会开枪。他见过他赴死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
  上一次,他救了他。后来的无数次,他都自以为是地“拯救”着夏燃,用锁链、用谎言、用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他斩断夏燃与外界的联系,将他困在自己编织的茧里,一厢情愿地期待他会慢慢依赖自己。
  可他忘了,夏燃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他是个宁愿自断手脚,也要爬出去的人。
  只要给他机会,只要他想起来。
  夏燃失忆后,尚观洲时常在满足之余陷入恍惚。他怀念那个痞气十足,又桀骜不驯的夏燃。
  可他知道,他最爱的那个夏燃,早被他亲手杀死在了手术台上。
  可尚观洲怎么能放手,他连想象没有夏燃的世界都做不到。
  余光看到那个躲在车上,听话地闭着眼睛,捂上耳朵的少年,尚观洲试探地问道:“那安心呢,你要就这么走了,连他都不在乎吗?他不是你唯一的弟弟?”
  这句话可真是堪比撕裂天穹。
  “你也知道他是我弟弟?!”夏燃突然笑了,那笑容扭曲得近乎狰狞,“尚观洲,你他妈也知道!”
  枪声炸响的瞬间,尚观洲只觉得右肩一麻。温热的液体顺着西装内衬往下淌,在黑色布料上洇开一片深色。
  周围的保镖立刻骚动起来,人墙瞬间挡在他面前,却诡异得没有一个人拔枪。
  所有人的枪都在腰间别着,除了那个被夏燃抢走枪的保镖。
  尚观洲轻轻挥开挡在身前的人,声音出奇地平静:“消气了吗?”
  他想说很多。
  想说以后会让你们兄弟见面,想说以后会尊重你的意愿,想说我会学着用正确的方式爱你。但所有这些未出口的承诺,都被第二声枪响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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