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头顶浓密的树冠层层叠叠，密密地织成了一顶顶硕大无朋的绿色穹顶。天光在枝叶间顽强地挣扎着前行，照亮坎贝尔女士指出来的小路。
多兰和克莱尔沉入林腹，空气粘稠，枯枝败叶在湿土里无声分解，渗出陈年甜腥，苔藓与蕨类植物吐出的潮湿、微腥的呼吸，树根在地底痉挛着生长，在潮湿的泥土中隆起，宛如巨兽嶙峋的脊背，纵横盘踞于地面。
森林之底，则铺陈开一层厚实、松软的苔藓地毯，踏上去悄然无声。几簇菌类幽幽泛着微弱的磷光，蚁群循着光点蜿蜒爬行……
多兰在这深不可测的绿渊中，有些呼吸不畅，他驻足低头，擦拭沁出一层白雾的镜片。
“多兰，身体不舒服吗”克莱尔停下脚步关切询问。
“不是，我只是……被震撼到有些失语。”多兰重新戴上镜片，感叹道:“我觉得这片森林拥有他自己的生命，这种生命，远在我的境界之上。”
“这是你第一次进入原始森林”克莱尔了然地自问自答:“应该是的，毕竟鎏金帝国是平原国家，橘子镇又都是丘陵，你应该是第一次进入这种森林，很震撼很正常。”
“嗯，我是第一次进入原始森林。”
多兰呼吸着，逐渐适应了空气中浓郁驳杂的味道，他像是被森林抚慰，混沌的鼻腔逐渐敏锐，甚至能分辨出香气来自哪一片花瓣。
“我第一次进入原始森林也和你差不多震撼，所以后来就养成了习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森林里面逛逛。”
克莱尔轻声说:“这也许是兽人的天性毕竟在原始社会，我们就是在这种地方谋生的。”
“我也觉得，感觉在森林里面，我的身体都变好了。”
多兰舒适地伸展身体，跟上了克莱尔的脚步，这一路道路崎岖，但是那诺兽人天性中的平衡与灵敏让他们在跳过一堆聚在一起的斑斓蝴蝶之后，找到了埋藏着山药的一块斜坡。
“尿味”
多兰掏出工具铲子，有些不适地吸鼻子——这味道很刺鼻。
“对的，是野狼的尿味。”
克莱尔环顾四周，眯起眼睛，掏出来炼金枪支上膛，点射，动作快速，安静，枪响时，多兰还在研究山药藤蔓叶腋间的山药豆。
“砰！”
“嗯”
克莱尔动作太快，多兰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了一声嚎叫，随后，克莱尔就跑进了灌木丛中。
“砰砰砰！”
比多兰想象中轻微很多的枪声连续不断，听起来，克莱尔和野狼产生了一场追逐。
“需要帮忙吗？”
多兰掏出来了魔杖，虽然他相信克莱尔和魔法，但是野狼群听起来很恐怖啊！
“需要，你就地画一个守护型的法阵吧。”
多兰还没走近，一场争斗就结束了，克莱尔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右手上深黑色的炼金枪支一个旋转，塞入他腰腹间的天鹅绒枪套中，而他的左手咋拿着一截灰色的狼腿。
“本来只是想驱逐的，但是这家伙想要反击，我只能杀掉他了。”
克莱尔蹲下，掰了一下狼的牙口:“这是只侦察兵，现在被杀了，狼群不会再来了，但是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野兽，所以麻烦你了，多兰。”
“没问题。”
多兰虽然不会阵法，但是墨菲临走前给他准备了几张写满了阵法的斯芬克斯蛇皮纸，这种蛇皮纸是“封印物”，可以在魔力的驱动下描绘法阵，但必须是来自魔法石的魔力，否则有吞噬掉使用者的风险。
“就是你了，南丁格尔法阵！”
多兰将布满鳞片的蛇皮纸抽出，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魔法石，蛇皮纸嗅闻到魔法石的味道，卷起，虚幻的蛇头张开大嘴吞掉魔法石。
莹蓝色的南丁格尔法阵扩张，克莱尔也抽出来自己的法杖，开始清洗和清洁野狼的皮毛，分割血肉。
“猎杀野狼会不会被逮捕啊？”多兰有些担心。
“不会，我每年都会跟霍尔村长一起到日出镇控制野狼群的，但你不能主动猎杀，因为你不是军部认证的猎人。”
“我闲得没事杀狼做什么……”
多兰好奇地凑近，从克莱尔紧实的大腿上把炼金枪支拔出来观看。
这把枪手感很轻，长度不足7英寸，颜色青灰，像一截被诅咒的指骨，枪管布满螺旋状蚀刻纹路，液态火银在纹路中流淌，在射出子弹的瞬间，这些火银会包裹住子弹，让出膛声音相较于其他的枪支更轻，更隐蔽。
“好漂亮……”
多兰忍不住握住珍珠色的握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能感受到细微的脉搏和体温。
“噗——”
像是在回应多兰的好奇，枪管吐出一口烟雾，带有淡淡的硫磺气息，像是一条吐信子的蟒蛇。
“它叫什么”多兰询问。
“短尾蝮。别摸枪管，这家伙会咬人的。”
克莱尔示意多兰把枪插回他的黑丝绒枪套中，他说:“这种比较好的炼金枪支也是封印物，你懂的。”
封印物那肯定会咬人的。
多兰收回好奇心，将短尾蝮插回枪套中。
“你想试试玩枪吗？这可不容易，首先你要找师父教导你，然后在通过军部的测试后，你才有持枪的资格。”
多兰本来有些心动，但看见克莱尔为了回收炼金子弹，正在和野狼的骨头渣搏斗的时候，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炼金子弹太贵了！当猎人还要有胆量，这东西我只有一点点，多兰很有自知之明，他肃然回应:“不，我还是喜欢当魔法师！”
魔法师可以躲在战场的后排！
“好吧。”
本来以为自己要有学生的克莱尔遗憾叹气，但随后也明白多兰为什么不愿意——估计是因为有点胆小，毕竟他进个森林都被吓哭了，再加上他也没必要啊，墨菲和他父母都快往他血管里面刻法阵了。
真是一位胆小的小狗公主啊！克莱尔在内心调侃，可不敢说出口，要不然“勃然大怒”的公主会有好几天不理他的。
——不知道自己被克莱尔认证为“公主”的多兰研究了一番克莱尔的枪支，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心满意足地低头挖山药，但挖着挖着，他眉毛皱起。
山药虽然好吃，但是食用部分毕竟是埋藏在土壤中的根系，这些根系生长得很深，轻，脆，挖掘起来难度很大。
“挖山药呢，要先在山药的旁边开槽……”
霍尔爷爷如此教导，多兰便也如此操作，但是野生的山药毕竟比不上地里面种着的山药长得标准，多兰挖这棵山药，总是会意外碰伤另一棵。
“可恶啊！明明挖掘得很小心了！”
多兰捏着两根截面已经染上泥土的山药愠怒。
“诶，我是魔法师来着。”
多兰想到了开荒时使用的松土魔法，眼前一亮，他抽出魔杖，再次念出那串咒语。
“风入土，吹根开！”
随着魔力的快速流失，深山中富足的土壤被一块块吹开，纷纷扬扬，撒了一地，闪耀根在脱离土壤后，倒在松软的泥土中，完整，水灵而新鲜。
“哈哈！”
多兰转头就跟克莱尔炫耀:“克莱尔叔叔我找到挖土的——”诀窍啦！
克莱尔顶着一头泥土，无语地看着多兰，在他的脚边，还有沾了一层泥土的野狼血肉。
啪嗒。
一只雪白柔软的蚰蜒幼虫从克莱尔打过发油的发梢跌落，哪怕是克莱尔这种习惯了农场生活的农夫，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漏出见鬼的表情。
“……”
“对不起。”
多兰双手合十跪下:“对不起，叔叔，今天我给你洗衣服。”
“不够。”克莱尔睥睨:“再加上做饭，我不要吃定食。”
多兰疯狂点头，在克莱尔憋不住笑意之后，也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狂笑。
第76章 开满黄花的蕨草
多兰和克莱尔带着山药和狼肉顺着小路走入院落的时候,坎贝尔女士正在清扫走廊上的灰尘，她抬头看见风尘仆仆的二人，漏出一个开心的微笑。
“我听见了狼群的嚎叫,我还以为你们受伤了,非常担心，本来想着你们要是一段时间之后不回来,我就上山去找你们。”坎贝尔女士走近,很关切地说道。
“放心吧,我是霍尔镇长的学生,以前经常来这里帮助老头儿一起清扫狼群。”
“不过那都是你和查尔斯结婚之前的事情了……想想我应该是四五年没来过这里了。”
克莱尔指了指身上背着的袋子:“请问我可以借用一下你们的厨房吗？我们挖了很多山药,想着今天中午吃上一顿。”
“当然可以，我们有一个专门为客人开设的厨房。”坎贝尔放下扫帚，指引着克莱尔和多兰走入厨房。
“进去吧。”
克莱尔霸道地一摆头，多兰听话地走入，坎贝尔歪头看着有这一幕,突然双手合十，嘴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