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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44节

  他踏进主帐,招手唤来副将,沉声问:“这次行军带的药在哪儿?”
  副将立刻答道:“在辎重车上,小的这就带您去。”
  姬阳步出营帐,脚步疾快,来到马车旁,打开药箱,逐一翻检,终于从最底层摸出一只小巧白瓷药瓶。
  他握在掌心,转身就走。
  副将在后唤他:“都督,如今看情形,水患比
  预期严重,属下建议尽早设法安抚百姓、修筑堤坝,若再迟延,只怕……”
  “我知道。”姬阳头也不回,“等我回来再议。陆司马一会便来,你们先议着。”
  回到郡守府,暮色已深。
  他走入别院,月光在树影下斑斓摇曳。他径直来到主屋前,正要抬手敲门,手却在半空停住。
  他垂眸望着掌中的药瓶,神色沉了片刻,终是将瓶子轻轻放在门边的台阶上,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姜辞换好了衣衫,正欲出去唤银霜,却看见门口静静躺着一只白瓷瓶。
  她一怔,俯身拾起,拧开瓶盖,一股清凉薄荷气息扑鼻而来,夹杂着当归与冰片,是极为妥帖的活血散瘀膏。
  她望着瓶子,神色微动,转头望向小院,夜风拂柳,院中空无一人。
  “这银霜,找了药回来,也不吭一声就丢在门口,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第34章
  姜辞回到屋中,院中风声犹在,几株枣树枝叶翻卷,枝头低垂着一盏油灯,光线摇曳,落在她眼前的桌案上。
  她在椅上坐了片刻,目光落在那只小巧的白瓷药瓶上,瓶身无字,洁白温润。她伸手将它推近些,凝视片刻,脑海中却浮现出今晨入宁陵时,沿途所见之景。
  村道旁的田地已是一片泥泞残败,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地行走于道旁,有人背着行囊、有人推着独轮车,还有妇人怀中抱着尚在啼哭的婴孩,步履蹒跚。
  而有些没能及时转移的,更是就地铺草为席,枕着麻袋躺卧路边,神情疲惫,眼神茫然。
  这一幕幕,不觉间与她记忆中紫川流民潮交叠在一起。
  那时凉州边关失守,紫川为避战乱,迎入大批避战流民。
  她曾在城中设粥棚、开仓放粮,也曾亲自走入街巷,将一包包粮食递到妇孺手中。那些人眼里的感激、仓皇与绝望,如今又在宁陵百姓眼中重现。
  姜辞的神思渐沉,不觉出神。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银霜抱着一小包东西气喘吁吁走进来,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兴奋:“小姐,我回来了。”
  姜辞抬眼,被拉回现实,她看向银霜,见她额角沁汗,衣摆上还沾了些泥点,便问:“你跑哪儿去了?”
  银霜将手中药包放在桌上:“我去给小姐找药了啊。如今城里药铺药材都缺得厉害,说是因为水患塌方、桥毁路断,许多外头的货进不来。我跑了四五家才凑齐小姐要的药材。”
  姜辞微怔,又看向桌上的白瓷瓶,神色渐柔。
  她垂眸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片刻后忽而开口:“银霜,替我把笔墨取来,我要给我爹写封信。”
  银霜忙应声,取来纸墨砚台。姜辞展纸提笔,落笔无声。
  姜辞展平信纸,落座案前,执笔凝思良久,方才在墨砚中轻轻点蘸,提笔写下首句:
  “父亲大人亲启。”
  字迹工整秀雅,一如她素日性情。
  她略一思索,随即执笔疾书,将宁陵之事一一落下:
  “女儿随夫君入宁陵境,沿途水患所及,田庐尽毁,百姓多有流离之苦。宁陵城中原有户籍之人尚且不足,此番又涌入数百外乡灾民,现今城东一隅,堆卧者数名,皆席地而眠。郡守言及仓中储粮本就不丰,又因前月已拨数批赈粮,余粮所剩无几,恐支撑不过旬日。药材亦告匮乏,疫病之虞,不可不虑。”
  她写得稳重,不言情绪,不加渲染,唯有一字一句,如实陈情,沉静却自带分量。
  随即,又写道:
  “请父亲设法于凉州调拨谷米三千石,草药若干,若能再遣信使带些人手前来,则不胜感激。”
  写至此处,她略一顿笔,笔锋微沉。
  屋外风声扫过竹影,她忽而忆起今晨路上所见的一双童眼,黯而无光,分明未及七八岁,却早已习得颠沛流离之态。她眼中轻轻一酸,又迅速定神,将杂念拂去。
  最后,她收笔,缓缓落下:
  “女儿近来一切安好,膳食起居俱平,身边亦有晚娘与银霜相伴,婆母相护然彼此相敬有加,与夫君行止之间,亦多照拂,无甚不谐。父亲大人若念我处境,还请宽心,烦父亲勿念。此信事关赈济,望父亲见信后勿怠,能早一日筹措,便早一日安稳。”
  末尾题款:“女姜辞叩呈。”
  这不是她第一次为百姓求援,但却是第一次,在他身边为他的百姓求援。如今她不知自己能为姬阳分担几何,只愿这一封信,能替宁陵争得些许喘息之机。
  封好信,她将信递给守在旁边的银霜,语气认真:“这封信交给你,宁陵与凉州就一河之隔,你找人快马加鞭送去凉州,就说紧急,让他尽他所能,最好能派些人手来。”
  银霜接过信郑重点头:“奴婢明白。”
  姜辞送走银霜,房中渐归清寂。
  她坐回桌边,伸手拎起那只白瓷瓶,微一犹豫,站起身来走至铜镜前,轻解衣襟,将右肩衣物褪下,那处瘀伤已从青紫转为淡青,触之仍隐隐作痛。
  她轻启瓶盖,指腹蘸药,动作细缓地一点一点抹上。
  姬阳回到东阳军营,夜色已沉,营帐内灯火摇曳,光影映得几人神色沉凝。
  陆临川正倚案而立,见他入内,微微颔首。帐中还有副将杜孟秋,身着甲胄,神色凝重,宁陵郡守裴承绪亦立于侧前,手中仍握着方才送来的郡中简报。
  姬阳未多言,抬手解开束在腰间的竹筒,自其中抽出一幅素纸舆图。那是姜辞今晨所绘,纸面清润,墨痕未干,几处关键水渠与堤坝位置以朱笔细注,虽非专业,但也大致明了地势走势。
  他将舆图摊于案上,指节敲了敲一处河堤转折之地:“这里若再遭一场暴雨,怕是整个城南就要被淹。”
  杜孟秋上前一步,拱手道:“都督所言不差,小的已派人沿此地勘察,但堤体年久失修,土质松散,临时修补,怕是杯水车薪。”
  裴承绪神色难安,低声说道:“眼下可调配的民力不过两百余人,且大半年老体弱,实难胜重活。”
  陆临川目光在舆图上扫了一眼,沉声道:“如今只能走西岭绕路,派兵护送粮车,但地势崎岖,辎重行得缓慢。即便今夜写信回丰都请求支援,粮草最快也要十日之后方能抵达。”
  “而我们……”裴承绪眉头紧锁,“最多只可支撑六日。”
  帐中陷入短暂的沉默。风穿帐帘,吹得烛火微颤。
  姬阳低垂着眼,指尖缓缓抚过舆图上标注的“宁陵”二字,语气低沉:“河对岸就是凉州。”
  一句话落下,众人皆未作声。
  陆临川看了他一眼,知他心中所忌。他不愿低头向姜怀策求援,哪怕隔着一河,唾手可得的粮草与人力,他也不愿伸手。
  但眼下灾情如山,六日之内若无援粮,百姓之乱恐在所难免。
  姬阳一言未发,只是盯着案上舆图,目光沉似墨。
  陆临川想劝,却又终究未出口,只将那句“若是姜辞愿意出面,或许能以义动亲”咽了下去。
  帐内烛火微跳,映照着几人凝重的神情。
  沉默半晌后,姬阳终于开口,语声低沉却不容置疑:“我们尽量能撑多久撑多久。裴郡守,召集民夫、调度修堤一事,我是门外汉,就交与你与那些懂行的人去办。”
  他顿了顿,望向裴承绪,神色一如往常冷静:“我带来的人你可随意差遣,只一点——须尽快动工。不能等下一场暴雨落下,那时宁陵会再陷险境。”
  裴承绪连连拱手称诺,略一犹豫,又道:“启禀都督,属下有一位旧识青年,素来熟水利之事。他本是凉州人,听闻他家族早年便以营渠筑坝为业,几代人都在此行出力。虽非官身,却于治水一道颇有心得,可协助一二。”
  姬阳听闻“凉州人”三字,眉头轻蹙,语气微缓:“是何人?”
  裴承绪忙道:“如今人便在外候命。若都督愿见,我这便叫他进来。”
  姬阳凝眸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唤进来吧。”
  裴承绪领命而出,片刻后便带着一名青年入内。
  那人一身墨衣,身姿修长挺拔,眉目清朗,气度不凡,步入帐中时,面上带着浅淡笑意。他拱手作揖,语声温润:“末学
  燕渡,见过东阳都督。”
  姬阳坐于案后,目光微敛,静静打量着他。心头警意却不动声色浮起——正是此人,先前在客栈中持刀救人,刀法利落、身形灵动,与他曾在战场上对峙多次的那位瀚北霸主楼弃,有几分神似。
  可眼前这燕渡,自称只是凉州一介江湖游子,又有郡守作保,他一时也不好多言。
  姬阳面无异色,淡淡点头:“你若真有本事,便协助郡守尽快筹划修堤之事。此事关数千百姓性命,不容有失。”
  楼弃依旧神色从容:“属下明白。只求都督放心,此事在我,必不辱命。”
  姬阳轻轻一顿,终未再多言,只挥手道:“退下吧,明日一早,便开始。”
  楼弃抱拳应下,转身离开帐中,背影潇洒。
  等他走远,姬阳垂眼盯着案上的舆图,目光微深:“此人……不简单。”
  陆临川闻言,轻声应道:“主公是觉得他有别的目的?”
  姬阳未答,只眸色暗了暗,低声道:“多留意,走着看吧。”
  深夜,院中灯火已熄,屋内却仍有微弱的烛光摇曳。
  晚娘坐在床边,一手拿着团扇,轻轻替姜辞扇着风。夏夜闷热,风从窗棂缝隙挤进来,也带不走屋中滞留的暑气。
  姜辞侧身而卧,额发微湿,面容却沉静。
  晚娘忽而低声问道:“姑娘,我读书不多,识字也少,但这些日子总听人提‘治水’二字。我心里一直不解,这治水为何这么难?既然难,为何代代都治?又为何从没见哪朝哪代把水患彻底断了?”
  姜辞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困惑,静了片刻,缓缓起身坐了起来,披衣靠坐在床头,目光微垂。
  “你的疑问,”她轻声道,“其实天下百姓都曾问过。”
  她顿了顿,望向窗外那一轮沉沉夜色,“水,自古就是大患。它柔,却也最无情。若天降暴雨,山河翻涌,片刻之间便能冲毁良田、卷走村落,河堤一破,数十里之地尽成泽国,百姓无家、牛羊尽失,田地荒废,甚至染疫而亡。”
  “治水,是为护一方平安,是为保百姓温饱。”她语气温缓,却字字清晰。
  “你说,为何年年治,却总不能断根?因为水之变幻无常,人心之力终有限。河道淤塞、堤坝老化、山洪突至……凡此种种,皆是常事。今日堤固,明年或又崩;今日除险,他年或再患。即便有再多兵马工匠,能堵一处,未必顾得全局。”
  晚娘听得神色肃然,手中扇子不觉停了下来。
  姜辞继续说道:“历朝历代,凡是明君仁政之主,皆不敢轻忽水患。古时禹王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便是为此。”
  “能治水,便能得民心;能安水,便能安天下。若你问我,为何人人都去治水,便是这缘故,百姓的命,全在这一水字上头。”
  说到最后,她轻轻一笑:“所以,如今姬阳肩负此事,虽非帝王之身,却担着万民生计,容不得半分懈怠。”
  晚娘怔怔地看着姜辞,良久才低声道:“姑娘……奴婢原以为不过是修修堤坝、清清河渠,竟不知,这水里也装着天下苍生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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