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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冬 第118节

  “我说……你不害怕吗?”
  “就这么坦然地觉得,今天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对我来说,死亡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是更早地去见主……像你们这种没有信仰的人根本不懂……”
  牧师依旧对着路梁放笑,环视一圈,妄图咬住舌下藏着的微型遥控器,却被路梁放察觉出动作,用枪柄卡住双颌。
  他失去挣扎的能力,平静地看着他。
  男人面罩离他就半根手指的距离,淡声说:“能不能别狗叫了。很吵。”
  不跟牧师耗时间,路梁放连续补了几枪,把牧师往塌陷出来的口子丢,他确认牧师彻底死透了,对着通讯麦克风说:“目标已击毙,请求支援。”
  通讯室传来欢呼声,他已经分辨不清哪条路是生路,大腿在刚才的搏斗中被钢筋刺中,不撑着墙,根本就难以往外走。
  路梁放走累了,找了个火势小的地方休息,这里面的温度难以忍受,人体的忍耐度也达到了极限。
  他明白,有很大的概率走是不出去了,摘下护目镜,从口袋里拿出戒指和找回来的哨子。路梁放把戒指含在口中,紧攥哨子靠着墙,汗水滴落,碎发紧贴额头。
  想起冬屿温柔望向他的表情。
  害羞低下头的样子。
  试探性与他十指相扣的样子。
  安安静静躺在他怀中的样子。
  这些,都是她。
  还有高中,满怀心事地回头看他。
  夏令营时,小女孩满眼雾气地读童话书,问他有没有被打扰到。
  工厂内的空间越扭曲,她的面容就越清晰,小时候,青春期,长大,像是他在看着她成长。
  “路队!!撑住!消防员很快就来了!”
  “路队你说句话,你现在身体状态怎样?有没有受伤。”
  “你这次立了大功,有着大好前程等你,千万不要放弃……你说句话好不好?”
  没有回应。
  路梁放摘下面罩,低头吹小时候的哨子,哨声穿过浓烟,隐约传入浓烟外人的耳中。
  年幼的冬屿问他,”你的话还作数吗?”
  “什么话?”
  “我吹响哨子,你就会来。”
  过去的他回答,“不作数。”
  现在的他回答,作数。
  大腿即便是用了止血带,也没有力气走动了,路梁放失血有点多,大脑晕眩,浓烟很快就弥漫过来,造成二次坍塌。
  通讯设备没有关,里面声音嘈杂。
  “沈记者你去哪?那里面危险!”
  “回来!沈诗理!消防员已经在路上了。”
  “不要进去,快回来。”
  冬屿跑进去,寻着哨声的源头走近,看见了浑身是血的男人。路梁放阖着眼,短发上沾满灰,已然是准备放弃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心疼,强忍着眼泪抱紧他,然后拿湿巾捂住他的口鼻。
  路梁放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猛然睁眼,以为是幻觉,“小岛……”
  “嗯。”她抬头望向他,面颊含泪,笑容特别温柔。
  火光中,冬屿瞳仁映出他的倒影。
  路梁放想要伸手,又看见了自己的狼狈,“你怎么进来了?”
  “我怎么不能进来?你怎么办?”
  “死了。”他说。
  “我不准。我听见你吹哨子了。你还记得吧,那些对我的承诺。所以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路梁放,我真的好喜欢你。”
  冬屿背起他,朝着出口的方向走,语调中隐约有哭腔。路梁放头搭在她的肩膀上,沉声对她说,“放手。”
  她摇摇头,“能不能别推开我了?”
  路梁放不说话了,搂紧她的脖子,他比她高很多,由她背着属实是不像话,哑着声音问:“值得吗?”
  冬屿没有回答,不小心摔到地上,从地上爬起来,膝盖磨出血,她继续把路梁放背到身后,对他说:“很快了,很快了……”
  路梁放的声音很低,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不过,“小岛。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她躲过坠下来的铁皮,忍着眼泪往前走,烟雾尽头,看见了紧随而至的消防员。明明就剩一段距离了,却又感觉太遥远。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朝这边招手。路梁放深深看了冬屿一眼,猛然把她往前一推。冬屿始料未及,倏然流下两行泪,对他疯狂摇头。
  路梁放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哨子丢给她,对她说不要再弄丢了,转眼间顶梁掉落将两人里外隔绝。
  他缓缓地说。
  “连累你,很抱歉,不要再做什么傻的事了。牧师死了,小岛以后都不会再担惊受怕了。”
  “朝前走,回家。你爸妈都很爱你。”
  “还有……”
  路梁放强撑着往即将坍塌的出口看了眼,一字一顿对她说。
  “能被你喜欢,是我此生所幸……”
  承重柱断裂,工厂彻底坍塌。
  一秒。
  两秒。
  三秒。
  冬屿的世界被耳鸣取代。
  第110章 飘
  倒塌声中承载着太多遗憾,曾经深爱的面容,成了她的最后记忆。
  消防人员在说什么,冬屿已经听不清了,后面下了好大一场雨,把空气中的罪孽冲刷干净,天公不作美吧。
  所有的缘都是从盛夏开始的,却又在同一个时间点结束。
  她视野模糊,握紧他留给自己的哨子,怎么连地方都没有改变……
  被救后冬屿昏迷了三天,吸入过量一氧化碳的缘故,她的病房一转再转,即便是医生诊断脱离危险,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的家人接到电话后赶来,一直在病房内守着,生怕她醒来后找不到人。
  冬屿陷入梦魇之中,梦见自己死了,以灵魂状态漂浮在病房内。
  门吱呀一声推开,路梁放抱着白色的花走进来,大半张脸蛰伏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活下来了吗?
  “路梁放!”
  冬屿欣喜地想去牵他的手,却是穿过他的胳膊,差点跌倒在地。
  男人似有所感回头,什么都没看见。
  医生拿死亡医学证明书走进来,签字的是她的父母,他们不想看见路梁放,让他永远都不要出现在面前。
  路梁放点头,把花放在她枕边,窗外又在下雨。病床上躺着是冬屿的身体,心电图是一条直线。
  冬屿走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路梁放的表情太过冷硬,朝上看是一双泛红的眼,青茬许久没刮了。
  有个声音问她,“值得吗?为了一个男人失去自己的生命。他余下的岁月还长,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女生为他结婚生子。想想就挺残忍吧!这就是现实。”
  冬屿摇摇头,“醒醒吧,拿不可能的事来假设他根本就不会让我动摇。我爸可以舍得为陌生人牺牲性命,他也可以为我这样,为别人这样,生命的意义本不在于长,而在于厚重。既选便是无悔,又有什么好说的。”
  那个声音继续说:“只是可怜你的父母,每次失去的都是女儿,你就没有考虑过他们吗?人有时候自私一点才好啊。他们是不是也会这样想。”
  冬屿想起童年,大部分都是在席少英的强压之下度过,每天必须要背多少首古诗才能吃饭,和朋友去书店必须几点前回来,早餐必须吃蒸蛋,零花钱不准买辣条。记得看着哥哥,别让他放学偷偷溜去网吧,他特别喜欢拆人家电动车牌玩,卖到废品站,被苦主找上门了好几次。
  爸爸永远是个和事佬,家里也就只有妈妈能震得住哥哥,被骂了一通后冬崇衍就会老实一段时间。
  冬屿曾经害怕席少英的张牙舞爪,被殃及之后就去找外婆告状。外婆这个人特别封建,脑子里是上个世纪的思维,自作聪明给妈妈的领导送礼,反而弄巧成拙。谁听了她的事迹都讨厌。
  可也是冬屿后面才知道,外婆跟妈妈压根就不是亲生的,在那个遗弃女婴盛行的年代,是她在菜市场的垃圾桶里捡到被丢弃的席少英,收养为独女,拉扯长大,又害怕哪天亲生父母找上门毫无资本,对席少英特别严苛,即便考上教师编制也没露出一点笑容。
  冬屿问过妈妈,“那你讨厌外婆吗?”
  席少英说:“讨厌。但也不讨厌。都是一家人,讨不讨厌都要一起吃饭。她这样也是为了让我有更好的选择余地。我和你爸也是如此,小岛,你未来的路有很多,得好好选。”
  冬屿问:“选错了呢?”
  席少英回答:“选错了就选错了。我们只负责把你养大,余下的你来。”
  “若我的选择只考虑自己呢?”
  “那就只考虑自己。说来说去,我们只担心你会不幸福。而不在乎你考虑谁,顾
  忌谁。圆满的结果本就难得。只怕你没有选择的勇气。”
  冬屿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泪,她的家庭带给她太多美好的东西,还有裴斌,让她明白未来的道路。孟初让她尝到友谊背叛的滋味,宋娰让她懂做人的底线原则,古乐怡呢……萍水相逢,也不后悔相识。许梦颖是个小太阳,无时无刻不在温暖她。
  此生亲情友情爱情都圆满,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不想让路梁放死,争取要让他活下去有什么错?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去否认一个人,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于是冬屿含着眼泪说:“闭嘴。别诋毁他。也别恶意揣测我家人。我们之间没有人做错。要怪就怪那群贩毒的,为什么要牵连这么多无辜的人!”
  心底的那道声音向她说了声对不起,欣慰地告诉她,既然问心无愧那就醒来吧,别再让他们久等了。
  一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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