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还是在生气么。”秦渡问。
柳静蘅这下是真有点生气了。
他转过脸,怒视秦渡:“你看你,又急。明知道我说话慢……”
秦渡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
他又道:“你慢慢想,慢慢说,我等你。”
诚如柳静蘅所言,漫长的一个世纪过去了,他才终于开口:
“我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你。就像如果我妈妈现在回来找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原谅她。”
“我……”秦渡的声音几分晦涩,“不是很清楚你妈妈为什么丢下你。”
“但我可以确定,我让你离开秦家的理由,和你妈妈的理由并不相同。”
简单的逻辑,倒是给柳静蘅搞糊涂了。
当他还在试图把主语对号入座时,又听秦渡缓缓道:
“与其说那天是一场误会,不如说是我主观人为造成的结果。”
他深深凝望着柳静蘅的脸,所有的自尊心都被嚼碎吞了下去:
“秘密曝光,比起生气,更像是因为无地自容导致恼羞成怒,试图通过发脾气的方式来掩饰心虚。”
柳静蘅上一个问题还没消化完,无数的主谓宾砸下来,他:……
但秦渡下一句,他一下子就啃明白了。
“不想在你心里变得不够体面,或者说哪方面出现了残缺。”
柳静蘅缓缓抬眼,将眼前这个从容说着自己不够体面的男人尽收眼底。
虽然自始至终,冷血的大反派在柳静蘅心中也毫无“体面”可言。
“因为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并非自身能力所得,而是通过隐瞒母亲的清白和真相换来的荣华富贵。”秦渡轻笑一声,似是自嘲。
柳静蘅鼻根酸酸的。他能深切理解秦渡母亲的心情,被误解又百口莫辩的艰辛和不甘,最后带着一身污名离开这个世界,等到她存在的痕迹被完全消抹掉,所谓的真相在所有人眼里都不重要了。
“妈妈一定很难过。”柳静蘅怔怔望着天花板,喃喃着。
秦渡手指一颤,缓缓收拢在掌心。
却又听柳静蘅道:
“可是妈妈一定也会感到庆幸,她帮你拿到了最重要的东西,让你过上了好日子,你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或许临终前她还在担心,这么小的孩子要怎么去面对四面楚歌的境地。”
短暂的沉默后,柳静蘅淡淡问道:
“你看过埃……埃克什么写的《当下的力量》么。”
秦渡在心里替他接上了话茬,德国作家埃克哈特托利写过一本名为《当下的力量》的书。
为了凸显柳静蘅的博览群书,秦渡摇了摇头。
柳静蘅幽幽看向他,凝望着他的眼睛,语速缓慢:
“书里说,人不可能每一步都正确,不要回头看,也不要批判自己,大大方方为自己的认知买单就够了。就算重来一次,以我们当时的阅历和对人性的认知,依然会重复踏进同一个陷阱。”
秦渡的视线深深落在一捧洋桔梗上,挂着水珠无比鲜艳的花瓣,如同世间万千母亲于少女时期天真无邪的笑脸。
所有的无地自容、难以启齿,都在这句话中得到了确切答案。
因为尚且年幼,失去了母亲连怎么活下去都是个无解难题,所以当初做出了那个令人羞愧的抉择。
不是谁的错,只是时机没有饶过任何人。
“柳静蘅。”秦渡轻笑一声,“从你身上,我深切理解了‘大智若愚’的概念。”
“谢谢你。”
柳静蘅眼里水潋潋的,或许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人,原谅还是继续埋怨,其实都没什么意义了。
好吧,求得原谅的方式敷衍就敷衍吧,至少秦渡并没因为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就颠倒黑白,错了就是错了,发自内心的“对不起”已经是这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事。
柳静蘅张了张嘴:
“你刚我问我的问题,那我就……”
“不用急着回答。”秦渡记吃不记打地再次打断了柳静蘅。
柳静蘅:。
“慢慢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秦渡道。
柳静蘅听闻此言,也不急了,再次陷入无言。
但还是要急一急的。他的膀胱已经开始胀痛发热。
第54章
二十分钟后,柳静蘅终于晦涩地问出了那句在心中反复练习过的问题:
“你还不走么。”
秦渡看了眼角落的沙发:
“我今晚留下陪床,你这不能缺了人。”
柳静蘅别过脸:“我不想让你陪……”
秦渡思忖片刻,点点头:“明白,我喊护士拿导尿管过来。”
柳静蘅:……
“别……别……”
秦渡:“这样求人?”
“秦……小叔、叔,别……别……”柳静蘅不知道喊他小叔是有什么buff加成在里面,但每次秦楚尧这样喊秦渡,秦渡总能饶他一条狗命。
秦渡笑笑:“我说过不许撒娇吧,你这样我可没办法依你。”
柳静蘅:???
秦渡走了,秦渡回来了,秦渡手上多了一包留置导尿包。
随着秦渡步步紧逼,身体无法动弹的柳静蘅只能心脏步步后退,都快穿破后背。
“我不尿了……”柳静蘅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还不如让护士来,反正护士都见过了。
“别说胡话,又不是两头通的东西不尿就不尿。”秦渡洗了手,打开导尿包,“你的大脑构成虽然异于常人,但生理器官和别人大差不差。”
柳静蘅还在誓死抵抗:“不不,你不会。”
“我会。”秦渡戴好消毒手套,“你需要的东西我都会。”
柳静蘅如搁浅上岸濒死的鱼,翻了个白眼。
“不行,不行。”翻完白眼,看到秦渡娴熟地连接着导尿包,他知道他已经认了真。
秦渡停下手头动作,看着柳静蘅涨红的脸,耐心地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己去卫生间,我很坚强。”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没恢复好,旧伤添新伤,是喜欢多挂两天导尿管么。”
柳静蘅望着继续做准备工作的秦渡,眼底积郁了薄薄一层泪花。
就算护士操作他都没这么抗拒,偏偏对方是秦渡。
万一大反派在此过程中突然觉醒,也给他拔了怎么办。
“我不会拔的。”
秦渡就像是感知到了柳静蘅的心声,听得柳静蘅一愣。
柳静蘅被他打败了,他终于找到了唯一能让柳静蘅那贫瘠大脑有所反应的方式了。
“真的不能拔。”妥协了的柳静蘅再次叮嘱。
“不要一直提醒。”秦渡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否则会分散我的注意力,到时能做出什么我也无法保证。”
柳静蘅乖乖呡了嘴,眼底积郁的水光终于羞耻地落下。
掀开被子,脱去裤子,柳静蘅试图拿手去挡,却听秦渡道:
“想不到你人不大,这里还挺凶险的。”
柳静蘅眨眨眼,忽然停止了抵抗。
凶险,他说这里凶险。
嘿。
秦渡考虑到柳静蘅身体不便,已经提前学过各种护理知识,但实操还是第一次。
柳静蘅闭上眼,睫毛颤抖不止。
失去了视觉,感官更为敏锐,裹着一层橡胶手套的大手冰冰凉凉,洞巾穿过灯塔时,棉柔柔地摩擦着塔身,激的柳静蘅身子一颤,大腿上一层薄肉如涟漪般轻颤。
他死死咬住下唇,咬得一片艳红。
“不要咬嘴唇。”真厉害,秦渡竟还能抽出精力观察他的表情。
棉花沾了消毒液,凉飕飕地在塔顶和塔身依次擦过。
柳静蘅呼吸渐渐急促,到最后只剩不断呼气,弄得他头昏脑涨,眼前一片发花。
“好好呼吸。”秦渡的声音传来,“真觉得羞耻,就听从医生安排,快点好起来。”
或许是这句话分散了柳静蘅的注意力,他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比如放在车库里的,和秦渡的迈巴赫、宾利并排而停的轮椅还能不能用。
突兀的,塔顶传来一阵轻微刺痛,伴随着密密麻麻的瘙痒,整条灯塔在海水的冲击下更加坚.挺。
柳静蘅别过脸,没受伤的手死死拽着枕头套。
站起来了。
不想活了。
“好了。”秦渡看看他的脸,“一切准备就绪,石门水库现在可以开闸泄洪。”
柳静蘅睁开眼:“什么是石门水库?”
秦渡轻笑一声,视线穿过空气落在灯塔上。
柳静蘅:这不是石门水库,它现在的储水量,称得上是三峡大坝。
一结束,柳静蘅用他唯一完好的那只手火速拽上裤子。
结果秦渡又去扯他裤腰:“擦一擦。”
柳静蘅:“不擦了,就像炒饭一样,我喜欢隔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