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柳静蘅怔怔抬眼,嘴巴动了动,最后吐出喑哑一声:
  “我、我想做坏事。”
  秦渡勾了勾唇角。不管多么骇人听闻的理由,搭配上柳静蘅,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秦渡点开手机微信,慢条斯理翻阅着消息,问:
  “消息你都看过了。”
  柳静蘅点头、点头。
  “所以有什么想说的。”秦渡嘴上依然古井无波,心头却跳出了异样的节奏。
  柳静蘅沉思半晌,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慢悠悠的,打一个字停下来想一会儿,秦渡就这样耐心地等了他五分钟,直到柳静蘅将手机递过来给他看。
  【解:
  手机属于秦渡,内容属于大佬,手机经由秘书之手,因此,大佬=秘书;
  假设大佬=秘书,代入手机属于秦渡,即秦渡=秘书。】
  柳静蘅问:“这么解对不对。”
  秦渡扫了一眼答案,缓缓翕了眼。
  他靠在椅背上,紧蹙的眉宇间愠着淡淡青色,他好像很累。
  一个世纪的平复情绪过后,秦渡睁开眼看过去:
  “柳静蘅你……”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身边的柳静蘅一动不动望着他,柔柔的眉微微敛着,下方一双眼眸,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根根分明的下睫羽,挂着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水珠,明珰乱坠。
  秦渡的眉尾牵动着眼睛倏而一动。
  从那对没有情绪的、疏雨后的窗子中,他却分明看到了不甘和无法劝服自己释怀的委屈。
  原来柳静蘅一遍遍解算这道复杂的方程式,并非为了检验自己的解答是否正确,更像是希望从中找出自己疏忽于细节的证据,以使方程式不成立。
  “如果无数次的计算依然是这个答案,学会接受也是人生重要一课。”秦渡轻声道,目光始终没能离开柳静蘅的脸。
  柳静蘅巍然不动,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参不透情绪的眼眸中簌簌落下。
  面对大佬,这是他第一次体味到何为喜欢,也是第一次在得过且过的人生中,尝到了欲望的滋味。
  他侥幸地想过,哪怕最后自己离开了书中世界,至少大佬可以在作者懒得交代甲乙丙丁的结局中,走一条属于自己的完满人生。
  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期待最后都只剩遗憾。
  秦渡移开目光,没再看他的泪流不止,声音低了低:
  “很抱歉,出于自尊心或者其他原因,向你隐瞒了真相。”
  而后,又道:“也辜负了你的喜欢。”
  冠冕堂皇的道歉,但秦渡并未等到柳静蘅的回答,再次抢了话头:
  “既然是同一个人,将对他的喜欢转移到我身上,对你来说很困难么。”
  说这话时,他没有看柳静蘅的表情,喉结也不由自主上下滑动着。
  柳静蘅想了想,点点头。
  他实在无法去喜欢一个亲手夺走母亲生命的反社会人格,这已经不是道德层面的问题,而是赤.裸裸的人性,他并没有那个信心能成为比秦渡母亲还重要的人,侥幸从他手中逃过一劫。
  秦渡握紧了方向盘。他并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也没兴趣和他人纠缠,但他现在迫切想知道:
  “是做不到,还是不想。”
  柳静蘅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我觉得,我不太想喜欢你……”
  话音一落,狭窄的车内空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柳静蘅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只能笨拙地抹着眼泪。
  漫长的一个世纪过去了,柳静蘅眼泪都吹干了,秦渡终于开了口:
  “既然这样,把我的微信、游戏号都删了吧。”
  柳静蘅点点头,点开手机,摆弄着。
  他还是穿书后才用上了智能手机,大部分功能尚在他的开发中。点点头像,又点点对话内容,还点开秦渡的朋友圈翻了一遍,没找到“删除好友”的功能在哪。
  或许这就是微信将“删除联系人”的功能藏在三级操作里、并用触目惊心的红色点明这一功能的原因。
  删除好友后,想加回来很容易,也难于上青天。
  柳静蘅戳了半天,无奈,求助地看向秦渡。
  秦渡从他眼中看到了他这个人性格上特有的温和柔软,同时也读到了这种性格一旦做出决定的坚决和固执。
  秦渡缓缓垂了眼眸,短暂的沉默后,他动作决绝有力,点开手机,点进柳静蘅的头像框,娴熟的找到“删除联系人”的字样,手指重重压下去。
  界面弹出提示:
  【将联系人“柳静蘅”删除,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秦渡手指顿了顿,缓缓下移,停在“确定删除”上方。
  即将点下去的刹那,身边柳静蘅忽然张了嘴:
  “如果把我删掉,方块、佩妮和糯米,你也会要回去么。”
  秦渡的手指猛地移到一边,随手关了屏幕。
  然后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漫不经心欣赏着自己的手机:
  “当然,为了感谢你这段时间对他们的悉心照顾,我会付给你相应酬劳。”
  柳静蘅嘴巴一呡,不吱声了。
  秦渡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过去,见这孩子低着头,手指不断抠捻着学士帽上面的流苏。
  待到柳静蘅一抬头看过来的瞬间,秦渡速速收回目光。
  柳静蘅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又小又细,语气也极度紧张不自然:
  “我、我忽然想起来,我投屏你的微信,给你的名誉造成影响,还……还会造成你公司股价暴跌,我恐怕得在风头结束前,和你签订契约,维护你的名誉和你公司的股票……”
  秦渡冷着脸别过头:
  “是么,有这个必要?”
  车窗上投映出无法按捺的笑意,脸颊两侧浮现两枚深深的梨涡。
  柳静蘅点头似捣蒜:“对……对。”
  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不、不是怕你把孩子们要回去,因为我是个很有道德感的人……”
  “这样啊。”秦渡收敛了笑容,一副为难模样,“这么说我还该谢谢你了。”
  柳静蘅此时的脑子已经乱作一团,忙慌不迭点头:
  “对对对,对。”
  秦渡冲他勾勾手指,柳静蘅迟疑片刻,还是乖乖把脸凑过去。
  下一秒,耳垂裹挟上湿润柔软的触感,热气在耳边弥散开,柳静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坚硬的贝齿轻轻啃咬脆弱的耳朵皮肤,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柳静蘅忍不住伸手去挡,被秦渡捉住手腕按下去。
  热气混杂着戏谑的嗓音在耳边不断扩大:
  “我也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受到恩惠要说谢谢,是你教我的。”
  话音一落,贝齿再次咬上耳垂,不轻不重,却在每次落下的瞬间,充满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柳静蘅不敢动,耳垂就这么被噬磨着,酥酥麻麻的微痒中又有被反复唸磨的刺痛。
  秦渡松开嘴,注视着柳静蘅紧绷的侧脸。
  被他反复折磨过的耳垂,泛着湿润的微红。
  柳静蘅抬手捂住耳朵,身体用力往角落缩了缩。
  护住耳朵的手却忽然被人捉住拉过去。
  秦渡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做工精美但土土的小盒子,拇指一捻打开。
  “毕业快乐。”他凝望着柳静蘅紧张的侧脸,从盒子里拿出一条银色的链子,慢条斯理戴在柳静蘅手腕上,声音极轻似袅袅青烟,“纵有千古,横有八方;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柳静蘅抬了眼眸,浅色的瞳孔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星星点点。
  纵然这句话是从反派嘴中说出的,但他还是觉得美的诗情画意。
  柳静蘅的黑眼珠僵硬地探过去,手腕上多了一条银色手链,细卓的搭扣环环相扣,轻绕于腕间,阳光照耀下独韵流转。最中间是个细长的六边形,镶嵌着通透轻清的白色玉髓,泛着莹润的油脂光泽。
  “谢、谢谢……”柳静蘅对珠宝没什么研究,更不懂价值,但就像他说的,自诩是个道德感极强的人,收到礼物,哪怕不喜欢也要表示感谢。
  想了想,笨拙地直起身子把脸凑过去,轻轻咬住秦渡的耳垂,含糊不清的再次道谢:
  “谢谢泥。”
  秦渡轻轻翕了眼,宽大的手掌轻托着柳静蘅的手,小指指尖缓慢地摩挲着他的手背、腕间冰凉的手链,声音微哑:
  “不客气。”
  否决了那么多奢饰品珠宝后的秦渡,随校领导参观校园时,在毕业生的手作摊位前看到了这条廉价简单的小手链,五十五元的价格同那些出身高贵的大品牌比来,是云泥之别。
  可他喜欢手链中间那枚六边形的玉髓镶嵌,就像柳静蘅那对颜色淡淡的瞳眸,澄澈通透、一尘不染。
  秦渡买了一对,一条戴在柳静蘅手上,另一条藏在自己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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