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慎行的股价在他操盘下重新回升到正常水平,紧接着陆慎又牵头做了几个回报率很高的大项目,弥补了之前三角湾造成的损失,股东们被安抚下来,数以万计员工也不再为自己的饭碗和工资担惊受怕。
  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站在光屏前的洛厄尔却看得分明——因为受到某种痛苦的折磨,导致陆慎几乎夜夜失眠无法入睡。
  可他却要求医生开来大剂量的安眠药,强行用药逼自己睡着。
  私人医生欲言又止,劝他这样毫无节制地滥用药物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
  陆慎却笑了一声,他温声说,“拜托您了,我实在太需要睡眠。”
  后面陆慎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私人医生没有听清,洛厄尔却听得清清楚楚。
  “自作孽不可活,”陆慎平静地自言自语,“既然回去的路没了,我现在只能通过梦境看见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脑子里“嗡”地一声——
  洛厄尔控制不住想问陆慎梦见了什么,想夺走陆慎手中的安眠药,想让他不要相信梦境里看到的一切……
  不要看。
  不要听。
  不要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
  可是不行。
  不可以。
  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慎在某一天凌晨突然叫出他的名字,然后像是被狠狠烫到一样,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在环顾四周之后,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闪过不敢置信、怔愣、自责还有血淋淋,剜心刺骨的伤痛。
  站在光屏前的洛厄尔喉间梗动,再一次想拼命上前想要握住陆慎的手。
  陆慎却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闭上眼睛回忆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画面,脑海中现出洛厄尔浑身浴血从高处坠落,最后跪倒在地,壮烈牺牲的情形。
  陆慎不再吃安眠药,而是任由自己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
  他有条不紊做好慎行所有正在执行项目的交接,任命职业经理人负责集团后续的管理工作,又请来律师将名下所有财产进行合理分配。
  然后再一次穿过长长的海底隧道和环海公路,将那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三角湾海域前面。
  漆黑的海面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能将一切希望全部吞噬。
  洛厄尔已经意识到什么。
  他浑身冰凉,锥心刺骨,不顾一切想要靠近光屏,想要穿越这道屏幕去到陆慎面前。
  然而和之前每一次尝试的结果都相同,不论他做什么,怎么做,喊多大声,都无法阻止光屏中的画面继续变化。
  他看到陆慎垂眸望向海底最深的方向,像是隔空在与他对视。
  当他们视线交错的那一刻,洛厄尔崩溃失声,喉间哽咽,陆慎却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安抚,又像是怀念。
  下一秒——
  原本寂静的海面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响,无端惊起几只海鸥。
  看着那道熟悉至极的身影彻底被海水吞噬,洛厄尔浑身都在颤抖,浑身都在颤栗,几乎剜心刺骨,痛不欲生。
  为什么?
  为什么?
  怎么会?
  洛厄尔不知道灵魂为什么还能流出血泪,可身体里的的确确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应声而碎。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在三等星时为什么那么迟钝,为什么没能发现陆慎的异常,为什么没有告诉陆慎没有信息素也没关系,为什么没有告诉陆慎,与其这样痛苦的分开,不如他在他怀里血脉暴乱而死。
  就在他感觉自己心如刀割,恨不能重新再死一次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电子机械音的叹息。
  因为处在情绪濒崩溃的状态之下,导致洛厄尔完全没听见这道微不可察的声音,但再下一秒——
  灵魂状态的洛厄尔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将他推进了某个巨大的漩涡里。
  第166章 番外(二)4.3w营养液加更
  洛厄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胸口剧烈起伏,浑身冷汗涔涔,那种心脏都仿佛被狠狠剜去一块肉的感觉还挥之不去。
  然而睁开眼睛,却看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一切。
  没有塞里利亚海底四面八方将他围绕起来的巨大光屏,也没有将他的灵魂死死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神奇力量。
  洛厄尔近乎茫然地环顾四周,瞳孔不自觉微微收缩——这里是三等星,是他跟陆慎曾经共度了三年的家。
  对面的墙上放着一副挂画。
  没记错的话,这是某一天陆慎到格斗场接他回家,在地下城区偶遇一个街头画家,那只中年雌虫惊叹于陆慎区别于其他雄虫的成熟俊美,连一个星币都没收,主动为他们绘制的画像。
  洛厄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再一次出现了幻觉。
  还是变成灵魂状态以后在塞里利亚海底光屏上亲眼目睹却根本无法阻止的一切彻底将他逼疯了。
  他用最快速度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镜子面前,瞳孔再一次狠狠收缩。
  不为别的。
  因为镜子里那张脸没有沾染上任何腥风血雨的凌厉和冷肃,没有独自走过十年的麻木与寂寥,左半边脸上也没有那道丑陋不堪的蜿蜒伤疤。
  镜子里这只雌虫有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一看就被悉心照顾得很好。
  同时还有一双洛厄尔无比怀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寻回的清澈眼眸,青涩、纯真、无辜、美好……每一个形容词都与早已面目全非的他毫不相干。
  洛厄尔望向自己的手。
  指腹上没有常年持枪握出的茧子,虎口处也没有临死时与异兽首领殊死一博震裂的伤口。
  而且不同于半透明的灵魂状态,眼前这双手柔软、温暖,触感真实,因为皮肤过于冷白,所以可以清晰看到手臂上青色血管的痕迹。
  洛厄尔缓慢而僵硬地回过头,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正是首都星时间凌晨两点。
  床上虽然是空的,但另外一侧的床单有明显睡过的褶皱。
  洛厄尔仍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底里却升起了一种巨大的、无与伦比的震惊、希冀与狂喜。
  明天应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因为广袤的天幕之上能清晰看到罕见的繁星和满月,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让房间里的光线看起来没有那么昏暗。
  当洛厄尔走出卧室,抬眸就看到一道曾无数无数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上。
  他挡住了月光,导致身后落下一大片阴影,也看不清脸。
  但洛厄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错。
  十年。
  相隔十年再一次看见陆慎,洛厄尔脑子里“嗡”地一声,眼睛瞬间通红至布满血丝。
  胸口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激烈沸腾、燃烧,令他颤抖又痉挛的手指都暴起明显的青筋。
  陆慎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素敏锐至极的人竟然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洛厄尔的动静。
  他只是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望着广袤无垠的漆黑夜空,手边的烟灰缸已经按满了烟头。
  洛厄尔动不动地站在后面定定看了陆慎近五分钟,才终于完全确定——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他们的结局太过惨烈,竟然将已经在战场上死去的他重新送回到了十年前。
  陆慎在未知生死的情况下决定离开奥诺里,换取他活着的时间。
  可能是洛厄尔视线中所蕴藏的情绪实在太汹涌,陆慎终于发现异常转过身来。
  在对上洛厄尔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之后,他蓦地愣了一下,下意识走到洛厄尔面前,刚准备开口说话又注意到洛厄尔没有穿鞋,光着脚站在地上。
  “怎么了?”陆慎抬起手来碰了碰洛厄尔的额头,因为抽了太多烟的缘故,嗓子微微有些沙哑,微微蹙着眉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精神力暴乱还没完全过去?”
  “要不要再注射一针抑制剂?还是我现在带你去医院看看?”
  洛厄尔张了张口。
  他发现自己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目光像被奥诺里最强力的黏合剂死死粘在了陆慎身上。
  久违至极的一张脸。
  久违至极的关心。
  等洛厄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陆慎的手腕,修长的指骨上面泛起突兀的青白。
  用力之大,像是将生生将自己的手当成了用来逮捕星盗时使用的钛合金手铐,一旦铐上,就再也无法挣脱。
  S级雌虫的手劲有多大根本毋庸置疑。
  这一刻,陆慎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差点被洛厄尔捏断。
  但在察觉到洛厄尔双目赤红,浑身都在发抖,明显状态不对的情况下,陆慎也没有阻止,也没表现出疼。
  而是用另一只手将洛厄尔揽进怀里,低声叫他的名字:“是做噩梦了吗?”
  “我……”陆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凌晨仍然站在阳台上的事,顿了片刻,继续道:“我中间睡醒了所以出来抽了支烟。”他亲了亲洛厄尔的头顶,“所以你起来才没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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