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为逼宫当晚的算计恨他,为他拿殷梨威胁恨他。
  他原以为殷殊鹤总有一天会消气的。
  可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都已经做出让步了,殷殊鹤为什么还不消气?
  当时萧濯看到殷殊鹤很轻地笑了一声,笑完过后眼尾蓦地红了。
  他望着萧濯说:“多谢皇上愿意放过我妹妹。”
  “但您什么时候愿意放过我?”
  这两年,他的确能感受到萧濯对他近乎于病态的占有欲望。
  可殷殊鹤从来不会自作多情,认为这是萧濯对他的爱。
  顶多是求而不得衍生出来的偏执罢了。
  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
  殷殊鹤爱一个人,哪怕从未诉诸于口,依然愿意献上自己的身子,相信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倾尽全力助他篡位,帮他逼宫。
  哪怕最后被算计到一无所有,心底里那股浓烈的恨意,依然消磨不了同样汹涌的爱意。
  而萧濯口中的喜欢,却将他变成一只被锁在囚笼里的宠物。
  挺不起腰杆,也见不得光,日日只能困守在龙床上,被动等候帝王垂怜,向他施舍雨露。
  两年了。
  殷殊鹤控制不了自己依然喜欢萧濯,却也同样过腻了这种日子。
  逼宫那夜,他没能杀死萧濯,却钝刀子割肉一般杀死了自己。
  他不知道萧濯为什么大发善心放殷梨出宫,想问问既然能放过殷梨,那么能不能放过自己。
  对于萧濯来说,他感觉殷殊鹤这句话仿佛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刀,直直插进他的胸口。
  各种各样无法消解的情绪在体内找不到出口,萧濯咬牙切齿说出一句“想都别想”,然后覆在殷殊鹤身上,继续将他拽入另外一场发泄似的汹涌情潮。
  萧濯做的太狠,且带着某种令他窒息般发疼的怨恨跟怒意,他想让殷殊鹤失神,让他崩溃,甚至故意想让他疼。
  包括自己,因为动作太凶,太重,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好受。
  但偏偏就是两个人都不好受,仿佛要同归于尽般的性事,反而让他感受到一种自虐般扭曲的快意。
  最后殷殊鹤是在萧濯身下昏过去的。
  这两年殷殊鹤孱弱至极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萧濯暴烈的发泄。
  他浑身上下都布满萧濯留下的斑驳痕迹,萧濯身上同样也不遑多让,在最激烈的时候,他攥着殷殊鹤的手,逼着他在自己身上发泄,让他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不像是在做这世上最亲密的事。
  更像两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在互相伤害。
  连殷殊鹤昏睡过去以后萧濯都不曾解开禁锢着他的金属圆环。
  且片刻都不曾松懈地紧紧箍住他的腰身,让他牢牢跟他贴在一起,仿佛要用这种钳制和控制的姿态,表明自己可怕又坚决的态度。
  整整一夜,萧濯都死死盯着殷殊鹤那张只有在睡着时才会在他面前显露出柔顺与依赖的脸,阴阴沉沉地想,他绝不可能放走殷殊鹤,哪怕是死。
  可他万万没想到。
  分明昨日还将他视作仇敌,时时刻刻都想从他身边逃离的殷殊鹤醒来竟然会主动往他怀里钻,会亲吻他的嘴唇,摸他的脸,还冲着他笑。
  不知道殷殊鹤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但萧濯却切切实实在殷殊鹤久违靠近他的那一刻,感受到巨大的,近乎于痉挛般的欣喜。
  他不受控制般紧紧攥住他的腕骨,想确认殷殊鹤究竟是在演戏还是旁的。
  这两年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
  他忽然发现——即便殷殊鹤是故意演戏,想跟他耍手段或者算计他,他依然想配合他演下去。
  第120章 番外(五)if线
  然而紧接着眼前这个殷殊鹤在照过镜子之后说出的话,却令萧濯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像有一盆冷水直接迎头浇下。
  分明紫宸殿内十二时辰不间断烧有地龙,殿内温暖如春,萧濯却察觉不到一丁点热意,温度从指尖开始冷却,一直凉遍全身。
  他脸上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盯着面前的人声音危险地问:“什么叫——你不是他?”
  “殷殊鹤,你想用这种愚蠢又可笑的谎言蒙骗朕放过你?”
  萧濯面色苍白,神情森冷又可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攥住面前人的衣领继续逼问,可抬起手的瞬间对上他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动作又蓦地一顿——
  他不信。
  他不信。
  面前这个人长着一张跟殷殊鹤一模一样的脸。
  连看人时候惯常使用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他怎么可能不是他!
  ——不对。
  这么说也不对。
  萧濯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直勾勾盯着殷殊鹤看了好久,最终抿了抿唇,没立刻开口。
  眼前这个人跟被他锁在紫宸宫整整两年的殷殊鹤眼神是不一样的。
  这个人的眼神——分明更像他登基以前那个曾经完完全全相信他的那个殷殊鹤。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他们曾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时光。
  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了最初的警惕与防备。
  在床榻之上抵死缠绵之时,殷殊鹤也曾像方才那样主动亲吻他的嘴角,在脱力时近乎于依赖地躺进他怀里。
  他们几乎日日皮肤相贴,用滚烫、缠绵也温柔的姿势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可自从他实现心愿,收回殷殊鹤手上握着的权柄,将他锁在紫宸宫寸步不能离以后——
  他便将曾经那个殷殊鹤给弄丢了。
  所以,眼前这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濯心脏在这一瞬间忽然闷窒一般生疼,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惶恐跟不安。
  “那他呢?”他竭力忍下攥住面前人衣领的冲动,阴沉着脸问:“你说你不是他,那朕的皇后呢?我的殷殊鹤呢?”
  殷殊鹤没有立刻回答萧濯的话。
  绕是他心机深沉,在这一刻依然感受到些许不确定的茫然。
  原因很简单——因为铜镜中映出的这个人分明是他,却又不是他。
  镜中人一身中衣,瘦骨嶙峋,眼角眉梢依然能看见昔日的冷傲,但更多的是心灰意冷的死气,平静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了,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放弃。
  当他下意识抬起手来触碰铜镜当中的自己,浑身蓦地一震。
  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忽然仿佛像看折子戏一样,旁观了一段属于他却又不属于他的人生。
  面前的这个自己在逼宫那夜没有对萧濯下手。
  因为一时心软,他收起了原本将要拔出来的匕首。
  所以,萧濯顺利登基,君临四海,殷梨却受他所累,离开相公和孩子,被困在高高的宫墙之内,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
  而他,则当真失去一切,被萧濯锁在床榻之上,成为专属他一人的禁脔。
  从最初的愤怒,不甘,仇恨,到意识到萧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他的心灰意冷,以及哪怕到了这一步都依然会为萧濯感到心动的自我厌弃……两年,六百多个日日夜夜。
  镜中的这个自己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哪怕从头到尾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接收这段陌记忆,殷殊鹤依然能感受到夹杂在其中的讽刺、痛苦、挣扎与绝望。
  殷殊鹤下意识回过头去望向萧濯。
  ……这个同样令他感觉熟悉又陌生的另一个萧濯。
  两人双目对视。
  萧濯见他久久不语,甚至还用这种复杂难明的眼神望着他,胸中悸动、恼怒、不安等种种情绪再一次升腾起来,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为什么不说话?!”
  “你若不是他,那朕的殷殊鹤去哪儿了?!”
  此刻,殿内烛火已经被殿内宫人悉数点亮,因此殷殊鹤很轻易看清了萧濯眼中的情绪。
  因为重生过一次,殷殊鹤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将萧濯脸上的怒气理解成强势的占有,更不会将萧濯阴鸷的眼神误会成不在乎。
  相反的——
  殷殊鹤回忆自己方才触摸铜镜时看到的那些画面。
  在这个世界过去的那两年里,眼前的这个萧濯与铜镜中的那个自己因为互相误会,互相防备,导致错过了多少?
  还准备继续再错过多久?
  这个世界的萧濯没有经历过身死之后化成孤魂野鬼,亲眼看见自己人头落地的痛彻心扉。
  但他分明已经从过去两年互相折磨却又不肯放手日子中逐渐生出浓烈却又不自知的悔愧之意。
  不然他不会松口将殷梨送出宫去。
  不会在暗地里召来礼部尚书,开始着手册封另一个自己为后的诸多事宜。
  更不会日日夜夜难以安眠,只有盯着自己在他怀中安睡的脸才能获得片刻放松。
  殷殊鹤忽然就有了些许虚无缥缈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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