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就连现如今将他留在御前……也有故意借他敲打萧弘的意思在吧。
  但不论心里怎么想,萧濯在皇帝面前的表现向来滴水不漏,他合格地扮演着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一直待到皇帝喝了药睡下以后才从御前离开。
  中间殷殊鹤也来了两趟,但全程没跟萧濯对视,两人也没说过一句话。
  因此没人知道晚间七皇子换了衣裳突发奇想说要去行宫外面转转,实则拐带了新上任的督公大人。
  “公公做什么板着个脸……笑一个给我看看?”
  此刻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萧濯没忍住将人拽到了自己怀里,连带着说话也没了遮拦,压低了声音问:“白天在御前我就一直在看你脖子上的痕迹,昨日我没控制住力道,今日有没有旁人看见?有人问你么?”
  殷殊鹤脸色古怪,有些恼怒地瞪了萧濯一眼。
  今日他召周南岳议事,将重要的事情说完以后,周南岳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他的脖子,犹豫了下还是问:“督公可是被什么虫子咬了?是否要找太医过来看看?”
  “……”殷殊鹤当时面无表情道:“被狗咬的。”
  周南岳吓了一大跳,还准备追问,殷殊鹤撩起眼皮望向他:“怎么,周大人莫非很闲?”
  周南岳神色一凛,二话不说话抱拳下去做事了。
  此刻萧濯主动提及此事,殷殊鹤发现重活一世,他也不知道心智是被萧濯影响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真的有种想咬回来的冲动。
  暗骂自己也昏了头,殷殊鹤没接萧濯的话,望着他提起了另一件事:“二皇子的事是否与殿下有关?”
  “督公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再问?”萧濯将殷殊鹤的手握在手里把玩,继而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要借这个机会让他永远都爬不起来,公公会帮我么?”
  两人双目对视。
  殷殊鹤意味不明地问:“殿下手眼通天,还需要我帮忙吗?”
  “当然需要,”萧濯从后面抱着殷殊鹤,嗅着他身上那股清清淡淡的冷香,只觉得这一天在皇帝面前伺候的腻味跟烦躁之感全都没了,“我需要用这件事向崔家证明,公公是跟我站在一起的。”
  陡然提到崔家。
  殷殊鹤瞬间想到自己前世曾在诏狱中受过的种种折磨,眸子动了动,语气不明地问:“崔家乃世家大族,向来跟阉党水火不容,认为我们这些宦官祸国乱权,人人得而诛之,怎么……崔大人如今改主意了?”
  “什么水火不容?”萧濯捏了捏殷殊鹤的手指:“无非是权衡利弊,看是否有利可图罢了。”
  “更何况公公刚刚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萧濯勾了勾嘴角:“跟崔家合作,借他们的势,帮公公早日坐稳这个位置不好么?”
  顿了下,他在殷殊鹤的指尖落下一吻,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等他们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就把他们交给公公处置。”
  “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殷殊鹤怔了一下,眯起眼睛反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从上辈子就知道萧濯跟崔家的关系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
  崔氏想利用萧濯,助他登基再牵制于他,提升家族声望,彻底掌握朝堂话语权。
  而萧濯则始终记着宸妃当年在冷宫中受尽折磨,崔家却不肯施以援手的仇恨,只等着登基以后让其付出代价。
  可萧濯方才说的这番话……殷殊鹤差点以为他是想替自己报仇。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殷殊鹤便觉得有些荒谬。
  怎么会呢?当初他失势被人押入大牢的时候萧濯已经死了。
  他根本不会知道这些。
  便是知道了……大概也只会对他这个仇人的下场拍手称快,更谈不上要替他报仇。
  萧濯也没解释。
  他用鼻尖蹭了蹭殷殊鹤的脖颈:“我发现公公好像越来越习惯跟我亲近了。”
  “现在我亲你碰你,你都不紧张了,不像原来……”萧濯说:“我一靠近,公公就浑身紧绷,活像一根拉满的弦。”
  殷殊鹤眼皮一跳。
  他不知道萧濯这话究竟是试探还是别的,但重生一世太过匪夷所思,萧濯应当没那么快猜到他也恢复了前世记忆,只装作若无其事道:“难道殿下不乐见如此?”
  “自然乐见,”萧濯忽然笑了一下,“但这还不够……若是下回我亲你的时候,督公能主动来含我的舌头那就更好了。”
  “我手把手教了这么久,督公也该学会了吧?”
  “你——”殷殊鹤气结。
  “我什么?”萧濯将手覆在殷殊鹤的后颈处,低头吻上他的嘴唇。
  跟之前不同,这个吻的动作很轻,舌尖柔软旖旎地在殷殊鹤的上颚来回撩拨,像是在安抚他并未表现出来的某种情绪。
  习惯了承受强势的亲吻,萧濯的动作忽然变轻柔殷殊鹤却又些不习惯了。
  心头仿佛有羽毛扫过,他不受控制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
  不知不觉,两人在耳鬓厮磨中换了姿势。
  萧濯托着殷殊鹤的屁股让他坐到了自己身上,一个人低头,一个人仰头,两人在马车颠簸中吻得愈发深入。
  最后,萧濯松开嘴,用手指抹去殷殊鹤唇角湿润。
  他看着殷殊鹤的眼睛问:“好些了么?”
  “怕你在行宫不方便,也来不及,所以我让人备了些姑娘喜欢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什么的,样样都是珍品,她应当会喜欢。”
  萧濯这话话没头没尾,
  但殷殊鹤却听懂了。
  随着马车驶出行宫近半个时辰。
  虽然他已经接受了萧濯的说法,决定去见殷梨一面,但时隔两世……面对自己唯一的亲人,殷殊鹤依然难免会觉得近乡情怯。
  他不知道萧濯怎么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也不知道萧濯为什么会对他的情绪这么敏锐。
  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压抑已久的矛盾与冲动。
  殷殊鹤猛地拽住萧濯的衣襟,反客为主吻上萧濯的嘴唇,并且按照他方才说的那样,将自己的舌头送进了萧濯口中。
  第100章
  殷梨还住在京郊的庄子上。
  这庄子早在之前就已经被萧濯过给了殷殊鹤。
  楚风将人从常德益手中带回来以后,殷殊鹤曾派信任的小黄门出宫问过她今后的想法。
  殷梨虽然惶恐不安,但左思右想后还是做出了跟上辈子一样的决定——她想留在京城。
  殷殊鹤并不意外。
  只不过外来百姓若想长久居于京城,需得要在官府过了明路的路引和户籍,否则将被视作流民,依照大启律,罚杖一百,流三千里。
  殷殊鹤想让妹妹堂堂正正的活,这段时日便着手在办这些。
  只不过他没想到萧濯会逼他亲自来见殷梨。
  也没想到……重活一世的自己竟会真的被他说服。
  脑海中回响起萧濯那日含着怒气在他耳边说过的话,殷殊鹤站在殷梨住的小院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其实上辈子到死殷殊鹤也没见殷梨。
  原因很简单,他很清楚萧濯死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既然是条看得到头的黄泉路,那便更应该利利落落地走,不牵累任何人,只有旁人不知殷梨是谁,她才能完全不受他影响,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当时锦衣卫死伤大半,殷殊鹤树倒猢狲散,被押入大牢时一身囚衣,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有个狱卒还冲他啐了口唾沫,拿刀尖挑着他的下巴道:“阉人祸国殃民,可惜就是不能株连九族。”
  “不过干了那么多坏事,当个绝户断子绝孙也是活该。”
  殷殊鹤当时低着头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当真是做了件顶顶明智的事。
  他这一生浮浮沉沉,曾卑躬屈膝,也曾显赫一时,便是残缺之身,也曾在床榻间享受过滚烫爱欲,即使如今一朝失势,临死前也保住了唯一的亲人。
  所以哪怕就这么死了,应当也没什么可遗憾了。
  只不过有天夜里,他在受过酷刑折磨后,盯着铁栏杆外照进来的一点月光,还是没忍住恍了恍神。
  周南岳曾汇报过,说殷梨想见他。
  那时候殷梨即将临盆,大夫探过脉象,说她肚子里怀的是双胎,夫家高兴得紧,然而殷梨却差人给他递话,说若生下来的是两个儿子,就把其中一个过继给殷殊鹤,孩子虽然还放在她身边养,但随他的姓,日后为他延续香火。
  怕这话引人误会,殷梨连忙又补了两句,说不是算计或者图什么,这些年殷殊鹤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所以是想着哪怕是宦官,以后也该有人养老送终。
  周南岳认为殷梨说得有理,所以把这话原封不动汇报给了殷殊鹤。
  殷殊鹤却摇了摇头,否了这个令人心动的提议。
  跟其他害怕老无所依的宦官不同。
  殷殊鹤从来没有过要认干儿子或过继孩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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