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见他久久不语,薛斐跟楚风对视一眼默默退下,听到书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萧濯起身走到内室,将压在枕头下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日他原本是想将这两件亵衣撕碎了直接丢出去的。
  向殷殊鹤证明他既然当不起他的厚爱,那他不是非他不可。
  可攥着衣裳的手青筋毕露,最终还是命李德忠拿去清洗干净。
  可洗过之后就没了之前他熟悉的那股味道。
  萧濯静了片刻,像上辈子一样打造一条锁链将殷殊鹤拴在床榻上任他施为的扭曲欲望再次冒了上来。
  或者造一个巨大的黄金囚笼,将他关在里面,在往他嘴里塞上口枷,不许他再说任何惹他生气的话。
  可是不行。
  重活一世,萧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竟然多了心软的毛病。
  想到那晚将人压在榻上,在盛怒之下几乎要做到最后,却在最后一刻生生刹住了车的憋闷。
  萧濯面无表情地想,这未免也太不公平。
  他活了两辈子都这么喜欢殷殊鹤,殷殊鹤却不肯爱他。
  他究竟得伪装成什么样,才能让他的督公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呢?
  第96章
  最后萧濯还是没忍住用殷殊鹤的亵衣发泄了心中的怒火。
  可发泄以后看着亵衣上的斑驳痕迹,那股空虚愤恨的感觉愈发浓郁。
  他忽然在想他为什么会喜欢殷殊鹤。
  在进冷宫之前,萧濯曾跟母妃一起住在长乐宫。
  他母亲的宸妃跟宫里其他娘娘不同,不仅亲自教他读书识字,还教他骑马射箭,那时候年幼的萧濯日日跟在母妃身旁,曾一度认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那日睡梦中皇帝阴沉着一张脸带人闯进长乐宫。
  殿内一阵热气,味道浓郁的熏香扑面而来。
  他母妃则衣衫凌乱,春光四泄,在极度不敢置信跟茫然中抬头望向皇帝,然后被皇帝一脚踹倒在地上。
  旁边还有一个匆忙间从床榻上滚下来,吓得下身流出黄色腥臊液体,不断磕头求饶的太监。
  四周其余宫人则全部瑟瑟发抖,跪倒在地,整个长乐宫噤若寒蝉,气氛凝固到可怕。
  幼时的萧濯尚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扑上去想将母妃扶起来,却被皇帝身边的太监死死按住。
  他看到母妃终于反应过来以头抢地,泪流满脸说自己是被人算计,求皇上明鉴的时候,那个曾经宠爱过他们母子的父皇却连查都不愿多查就认定了他母妃的过错,甚至不愿意再多看他母妃一眼,用极其嫌恶的语气直接下令将他们母子二人全部打入冷宫,殿内伺候的所有奴才全部杖毙。
  他看到母妃在冷宫中喊冤无门,绝望,痛苦,最终为了他强行冷静下来,费劲千辛万苦设法联络上母族崔氏,想让崔氏替她鸣冤,却收到崔家狠狠斥责于她,称她不堪大用,为崔氏蒙羞,从此恩断义绝的消息。
  可试问他母妃乃崔氏嫡女,如何会自降身份与一个太监有染?
  试问他母妃平日端庄贤淑,曾一度宠冠后宫,如何会耐不住寂寞,堂而皇之在长乐宫行那苟且之事?
  试问他母妃身为皇子生母,上皇家玉谍,如何会如此大胆,不顾亲子,令皇室颜面有失?
  如此拙劣又浅显的陷害。
  偏生害得他母妃坠入地狱,从此翻身不能。
  可笑的是。
  即便被身边信任的宫人背叛,被托付一生的夫君怀疑,被视为倚靠的家族放弃,他母妃也没有想过去死。
  她将被陷害的仇恨、耻辱跟血泪全部咽进肚子里,为了萧濯继续在冷宫中强撑着活下去。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教他读书,教他习字,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跟兵法,日日摸着他的脸冲他笑,也日日想尽各种法子逗他笑。
  可冷宫阴森苦寒。
  一个失了帝心的女人,便是再坚强又能撑得了多久?
  她最终还是没能活过被打入冷宫后第二年的春天。
  最后死的时候,她捧着萧濯的脸说对不住,母妃连累你了对不住,让你在冷宫中吃尽苦头对不住,不能看着你长大了对不住……
  萧濯没有哭。
  他只觉得讽刺。
  萧濯早慧,那时候已经想通了母妃当年之所以会遭人陷害被打入冷宫的缘由。
  无非是因为有宠有子,才格外遭人忌惮。
  可这一切当真是后宫为了争宠而设的局么?
  若是没有皇帝默许,若是没有皇帝纵容,他母妃何至于此?
  那时一众外家之中独属崔家势力最大,地位声望皆如日中天,皇帝想要绝对的权力,自然厌恶外家掣肘。
  随着他母妃被打入冷宫,崔家在朝堂上也屡被敲打,势力大不如前。
  所以对不住什么?
  该说对不住的人究竟是谁?
  她为了他明明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惜人心险恶,她不过是被当作棋子卷入其中,葬送一生的牺牲品。
  最后,曾一度宠冠后宫的宸妃娘娘在冷宫中悄无声息地没了气息,被一张草席裹着草草被拖出宫去埋葬了事。
  那一日是萧濯最想毁灭一切的一天。
  他想拿把匕首去将皇帝杀了替他母妃偿命,又恨不得将整座皇宫一起烧了,可事实上他根本无能为力,他什么都做不了。
  身为一个被打入冷宫,失了帝心,活得连狗都不如的皇子,他连见皇帝一面都没有资格。
  便是那个时候,在他满腔愤恨与不甘,浑浑噩噩在深夜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宫中游荡时遇见了殷殊鹤。
  殷殊鹤旁边的小太监不知做了什么,吓得面色青白,瑟瑟发抖,颤声抓着殷殊鹤的衣袖问他:“你……你……你杀人了……不,我……我也杀人了……”
  “方才他挣扎得那么厉害……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上,你说他会不会回来找我们?你……你不害怕吗?”
  黑暗中萧濯只看见殷殊鹤的侧脸。
  他听到他用那种强撑着平静却微微颤抖的声音:“怕又怎么样?你敢违背常公公的命令么?”
  “不杀他,那死的就是我们。”
  “行了……”殷殊鹤似乎深吸了口气斥责道:“把你脸上这幅丧气相给我收起来!”
  不知道是在跟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殷殊鹤过了良久以后放低了声音喃喃自语:“若是不想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就往上爬……一直往上爬,爬到有一天手中握有权力为止。”
  小太监还是那副惊惶不安的模样,瑟缩着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藏在假山后面的萧濯却听清楚了。
  他反复咂摸着殷殊鹤的话,在那个夜晚,忽然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
  崔氏送她母妃入宫又将她放弃为的是权力。
  皇帝将他母妃当作打压世家的棋子任她遭人陷害也是为了权力。
  所以他如今这种愤恨不甘,自怨自艾的状态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没人看到当时他那张尚还稚嫩的面孔在假山背后闪过怎样扭曲的神色。
  他从那一刻开始决定去争、去抢,哪怕付出一切,也要让曾经伤害过他母妃的人付出代价。
  只可惜母妃一直教他为善,他却选择为了争权夺利变成一只恶鬼。
  总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殷殊鹤。
  后来萧濯一个人在冷宫里度过了漫长又难熬的几年,他依靠老嬷嬷们闲聊了解宫中动向,学会了忍,学会了藏拙,学会了示弱……
  在储位之争愈发激烈,大皇子跟三皇子先后失去帝心以后抓住机会离开冷宫,向崔家证明了他的价值,再后来出宫立府、入朝听政……他曾经汲汲营营筹谋的一切都在朝着他理想的方向推进,萧濯那颗自母妃死后便时刻油煎火烹的心也终于一点点冷静下来。
  那时候殷殊鹤也已经跟当初那个说话颤抖强作镇定的小太监不同。
  他已然成了大启朝炙手可热,权势滔天的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位同内相。
  萧濯像当年一样注视着他。
  在欣赏他一路往上爬的手段,觉得他跟自己极度相像的同时,内心也不自觉迸发起一股新的激流,想让殷殊鹤和他站在一起,想让他为他所用……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
  在两人暗地里结盟的过程中,他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多地将目光落在殷殊鹤身上,越来越欣赏,越来越忌惮,越来越渴望。
  他开始不满足于这种单纯的合作关系。
  他想将殷殊鹤攥在自己手心,想看看他脸上除了冷漠还有会不会露出别的表情。
  到后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慢慢变质,议事的地方也从书房转到内室,越来越多的肌肤相亲不仅没有消解萧濯的欲望,反而加倍催生了他心底的渴望。
  等反应过来他对殷殊鹤的感情有多扭曲跟畸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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