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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72节

  大缙朝皇子的孺人虽不如正妃地位高,可却也并非一般的侍妾,而是会受到册封的侧妃,能给皇子做妾,怎么也比一般人的正妻要强。
  宋晏辞就站在一旁侍弄笔墨,亲眼见到皇帝写的位份上去,他既没有出声要过雪梨再提一提位份,也没有出言降低,好似一切都听从父皇的意思。
  按着大缙朝昭令的常规流程,圣旨一般由中书省起草,还需经由门下省审核,再由尚书省执行,期间门下省若是觉得旨意不妥,还可封驳。
  宋晏辞直觉若是按着这套步骤走,这封旨意最后定然是不了了之,甚至给了裴霁云时间,令他再扭转局势,是以此次是直接央求皇帝写得手诏。
  只不过这封诏书才将将写完,甚至笔墨未干,就有小太监进来说太子和二皇子共同求见。
  宋晏辞眉头微微一皱。
  皇帝睁开略有疲乏的双眼,有几分诧异好奇道:“这两人怎么一块儿来见朕了?”
  对于皇帝而言,这件事算得上是十分稀奇罕见了。
  太子同二皇子不睦,两位一个木讷呆板,一个锐意进取,向来是互相看不上眼,走不到一处去的,现下怎么齐刷刷一块儿来了御书房?
  皇帝沉思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让他们进来罢。”
  其实两人不偏不倚,都在这个时刻过来,他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可真听了这两个儿子的来意,还是不由沉下脸,在心中动了气。
  太子一进来就掀开袍子,跪下了,一板一眼地开口:“父皇,儿臣听闻您拟了赐婚圣旨,此前宫宴上那赵氏女显然不愿嫁与晟弟,且她尚在为未婚夫守节,您下旨迫她嫁人,实在有损天家威仪,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二皇子圆滑一些,是这般说的:“父皇,赵氏女刁蛮任性,粗鄙浅薄,无论如何也不可配给皇兄做侧妃,儿子觉得此事不妥,也请您收回成命。”
  殿中烛火噼啪跳跃,宋晏辞扮演着无辜的角色,一言不发,皇帝闭了闭眼,压着怒气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朕这墨水还没干透,人却已经来了,这皇帝的位置不若给你们来做?”
  太子和二皇子齐齐跪着说不敢。
  皇帝冷哼一声,“置喙朕的决定,我看你们敢得很!”
  二皇子缄默,太子却依然道:“父皇,儿臣非是置喙您之决断,只不过您这般做,既不站情也不站理,只拿权势压人,教他人如何看待?”
  皇帝额头青筋跳了跳,“朕是皇上,难道做事还要看谁的脸色吗?太子,朕颁布的旨意还得先通禀你应允不成?”
  太子以头触地,“儿臣不敢。”
  二皇子心中急转。
  赵雪梨是裴府的人,他亦是知晓她娘在淮北侯心中的地位,这个女人绝不能进了杨晟宫中。
  而对于太子也要劝诫的缘由,二皇子也能猜到一二。
  太子是想要制衡他和杨晟,却不想要一个比他势力更大,更大父皇宠爱的皇子出现。
  若是淮北侯府因为赵雪梨嫁给杨晟而倒戈,这是他与太子都不想看见的。
  皇帝哪里会不清楚这两个儿子心中在想什么。
  但在他看来,这件事实在是没什么,他的宠爱想给谁就给谁,更何况,晟儿现下才被寻回来,也不值得在外吃了多少苦,现在不过是赐个女人补偿他一二,两个受尽他往日恩宠的儿子就来闹腾。
  惹人心烦。
  皇帝摆摆手,正要挥退他们。
  二皇子却忽然梗着脖子,语带哭腔地开口:“父皇,儿臣方才没同您说实话,儿臣罪该万死。”
  这一声哭给房中人统统弄得有些惊愕。
  皇帝掀开眼皮子,嘴角一抽,垂眼问:“什么事?”
  二皇子哭着膝行几步,去抱皇帝大腿,道:“父皇,其实儿臣亦是心悦赵小姐良久,只等她守节三月后着人去府上提亲的。”
  老皇帝一脚踢开他,“你府中女人还不够多?是哪门子的心悦?”
  二皇子被踢开,还不死心,心中只觉得父皇当真是不宠自己了,以往他一哭,父皇明明就什么都答应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竟然还踢开自己?
  “父皇,儿臣.....儿臣不敢骗您,可自打此前瞿仙山庄夜宴后,儿臣就对赵小姐一见钟情,可那时她尚有未婚夫,是以儿臣从未表露过心意,那夺人之妻的混账事儿臣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后来赵小姐未婚夫离世,儿臣已经同王妃商议好,只待赵小姐守节时间一过,就去裴府提一提,娶她做侧妃.......父皇,儿臣是真的心悦她啊,父皇您不能只顾皇兄,也疼疼儿臣罢.....”
  或许是因为带上几分真情实感的难过,二皇子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也更真情流露,竟然一下子都将皇帝唬住了,
  宋晏辞眼皮子跳了跳,一时之间也不清楚二皇子是真心仪赵雪梨,还是编了假话来搅和自己好事的。
  他见皇帝面露狐疑之色,当即垂下头,语气低迷,却又仿佛强忍着泪意,哽咽道:“......父皇,儿臣见皇弟这般,心中亦是难受,赵小姐虽是儿臣钟意之人,可到底比不上手足之情,儿臣......儿臣愿意让赵小姐让给皇弟,只不过......只不过可否宽限儿臣一段日子,待到皇弟迎了赵小姐进府,儿臣彻底死心后再迎娶关小姐为妃。”
  二皇子心中咯噔一下。没料到自己这位外面来的皇兄比在宫里尔虞我诈中长大的自己还能装模作样。
  皇帝看到自己疼了半辈子的皇子哭,心里还是有几分动容的,但他压根就没打算委屈晟儿,现在见到晟儿这般委曲求全,对着二皇子那点唯一的动容瞬间化为乌有,他看着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心头窜出一股火气,当即毫不犹豫又踹了二皇子一脚,怒道:“逆子!朕真是将你宠成了一个只知争抢,不懂谦让、兄友弟恭的纨绔,你皇兄流落在外多年,你在宫中千娇万宠的长大,不知道心疼皇兄便算了,竟连他看中的女人也要抢?滚出去!”
  这一脚没留情,用了狠劲,二皇子心口一痛,哭声一顿,低垂着的眉眼刹那间阴狠起来。
  太子嘴唇翕合一番,也欲抬首说什么,“父——”
  “你也给朕滚!”
  太子呐呐闭上嘴,不敢再触怒皇帝,与二皇子齐刷刷狼狈出了御书房。
  夜里风凉,吹得人心也凉飕飕的。
  太子张嘴,“二弟,你——”
  二皇子自觉在太子面前落了面子,听都不听,转身就走。
  太子落了手,摇摇头,往东宫而去。
  二皇子弱冠后在外开了府,可在宫中仍有寝殿,他今日亦是留宿宫中,此番向寝宫愤愤走到一半,脚步一转,向着南面而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裴霁云所在行宫等来了气愤难耐的二皇子。
  他显然已经被气得失了风度,脚步匆匆,进了殿中瞧见坐在烛光下一人下棋的青年,立刻便道:“霁云,父皇下旨了,要让令妹做晟皇子的侧室,我极力劝说,却惹怒了父皇,被他一脚踢出御书房,霁云,这可如何是好啊?”
  二皇子半点没提自己争夺赵雪梨的事情,只添油加醋,愤愤不平地将御书房一事道出来,期间还不忘狠狠骂上宋晏辞两句。
  裴霁云沉沉的眸子凝着棋盘,淡声开口:“殿下,这只是个伊始罢了。”
  二皇子自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父皇现在就已经肆意满足杨晟的私欲,日后定然更甚。
  二皇子忍不住阴冷道:“霁云,你快帮忙想个法子,令扬晟失了父皇宠爱,他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裴霁云好笑道:“殿下怎么这般天真?晟殿下有着那样一张神似曦贵妃的脸,就无论如何都不会失宠的。”
  宋晏辞与曦贵妃有八分像,这是皇帝亲口说的,纵然不知是否真是如此,这仍然是令二皇子最为难受的一点。
  曦贵妃故去太多年了,他并不知晓其样貌,纵然母妃同她有七分像,可二皇子实在无法想法曦贵妃的面容,是以在此前看见宋晏辞时,只是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没有深思。
  这并不能怪他,就算是皇帝还有母妃瑾贵妃都没料到曦贵妃竟然还暗暗生了个孩子送出宫。
  如果不是宋晏辞自己带着曦贵妃的信物找来,这桩事就会石沉大海,永不见天日。
  如果二皇子早知此事,定然不会允许宋晏辞活着站到皇帝面前。
  但不论他再如何懊悔,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无法更改。
  二皇子有几分焦躁地道:“霁云,我应该怎么办?之前多次设计,却都只让他卧床了数日,反倒热得父皇心疼,日日去看望,令他恩宠越盛。”
  裴霁云道:“殿下,若想一劳永逸,此事只有一个法子,就看您是否狠得下心了?”
  二皇子怔然,近乎立刻就想到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其实并非没有如此想过,只不过心存顾虑,“父皇现在盯他这么紧,我又怎么可能动得了手?更何况,他若是真死了,父皇定然第一个就怀疑我。”
  裴霁云问:“那又如何?”
  二皇子愣住。
  裴霁云缓缓吐出大逆不道的话:“殿下,皇上年岁已大,您若想取而代之,臣定当万死不辞。”
  二皇子愣愣看着端坐在明烛下官袍加身的青年。
  他是知道对方能耐的,在盘根错节的朝中密布着诸多心腹,甚至兵权也暗地里沾了不止一点半点。
  二皇子耳边又响起对方蛊惑的声音,“与其坐以待毙,任大厦倾倒,何妨主动夺取?”
  他心中冒出一个从未有过,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念头:是啊,与其看着父皇将恩宠都一点点送给杨晟,为什么自己不可以杀了杨晟和太子,主动上位?这样......起码还有三成生机。
  不!
  不止三成!
  二皇子看着裴霁云,只要有对方的鼎力相助,他有六成把握可以登上皇位,“.......霁云,有你这番话,实乃我之幸事。”
  裴霁云温和一笑,眼眸中却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漆黑冰冷之色。
  那张笼在森森明烛中的清冷卓绝的玉面之下,仿佛暗藏着一个冰冷漠然又疯狂的另一面。
  第69章 夜闯寝殿
  宫宴散了以后,赵雪梨随着老夫人在行宫中休憩。
  方才经历的事太多了,她洗漱过后,一时之间难以入睡,就点了灯,窝在榻上读书。
  没过多久,有人叩门。
  赵雪梨下意识以为是裴霁云来了,起身去开门。
  在雪梨心里,裴霁云纵然一贯温润,可实则很是肆意妄为,虽然现今是在宫中,可他夜里来她房中,好像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只是令雪梨没想到的是,这次来人还真不是他,而是笑得满脸虚伪的宋晏辞。
  赵雪梨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关上房门,宋晏辞偏偏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他有一双很深邃漂亮的凤眼,看人时约莫会显得情深不渝,现下他也确实是笑着的,那双深情眼落在雪梨身上,却像沾着雪沫的冷风。
  宋晏辞好整以暇观赏雪梨的神情变化。
  从她散乱的青丝,衣衫不整的仪容,到猝然睁大的明亮眼眸,微微张开的檀口,绷紧的脊背,抬手关门的这一连串动作。
  无一不透露出这个女人的猝不及防和惊骇之情。
  宋晏辞心里舒坦了,挡在门前,冷笑一声,故意问:“赵雪梨,怎么这幅见了鬼的表情?看我还活着,很失望?”
  赵雪梨心想:可不就是见了鬼?
  出卖宋晏辞那么多次,她就是抱着让他不死也脱层皮的心,可谁能想到这人竟然还有另一层身份,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心尖宠?
  如果让她再选一次,雪梨觉得自己可能......还会这样做的。
  同宋晏辞搅和在一起,是真正的刀尖舔血,她若是不出卖他,怕是早就被这人阴死了,现在纵然局势不妙,可好歹还活着。
  此刻明明已经入夜了,宋晏辞放着觉不睡,偏偏来这里,无非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她惊恐、后悔、求饶。
  赵雪梨想了想,觉得自己得有骨气一些,不能让他得逞,当即决定装傻,“......晟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民女.......怎么听不明白?”
  宋晏辞瞥她一眼,随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雪梨眼睁睁看着雪亮的冷光从刀鞘中一寸寸绽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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