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58节
可是这太慢了,慢到她心里竟然真的住进了一个朝思暮想的人。
这不是裴霁云想要的。
他看着赵雪梨紧蹙的眉头,听见她不安地又叫了一声翊之哥哥,冷漠地想:那些引诱姈姈的,都应该付出代价。
第54章 变卦
赵雪梨做了半宿的梦,醒来时脑袋生疼。
她睁开眼见到熟悉的闺房,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恍惚。
记忆迟钝地在脑海中复苏,雪梨记起自己被祖母用了迷香后晕倒了,之后事情她再没有丝毫印象。
她伸手在身上摸索,发现衣裳是换过了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感,只不过头有几分昏沉发痛。
难道祖母把她迷晕后什么也没做,仅仅是换了身衣裳吗?
赵雪梨从床上爬起来,穿了衣裙出门,见到府中下人,不免叫住一个发问:“可曾见到我祖父母?”
婢子答:“老太太和太爷天不亮就出府了。”
赵雪梨抿了抿唇,又问:“昨日...昨日他们去了哪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婢子:“昨日老太太和老爷亦是出府游玩,至于去了何处奴婢并不知晓,若说发生了什么事.....便只有小姐在酒楼小酌,醉睡过去,到了夜里被酒楼东家用马车送回府的,夫人老爷找了您半宿....”
赵雪梨听得稀奇极了,“......我?在酒楼小酌?”
婢子点头,眼神有些奇怪,“送您回府的天香楼婆子是这般说的,小姐...您不记得了吗?”
赵雪梨勉强牵起嘴角笑了下,含糊道,“我确实有些记不清了。”
她心中疑云满腹,去了正堂。
李梁玉见了她,罕见没笑,而是肃容着脸道:“姈姈,女子偶尔小酌,无伤大雅,只不过只能在家中,断不可在外如此,昨日若不是那酒楼东家人善,你便是不见了,我们也没处去找。”
赵雪梨张了张嘴,“...义母,我...我昨日真的喝酒了吗?”
“一身的酒气,都醉得不省人事了。”李梁玉抬眼打量她,“你别是不知道自己喝的是酒水罢?”
赵雪梨心想:难道祖父祖母将自己迷晕后拉出去灌酒了?他们为何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疯了不成?
李梁玉见她神色迷茫,以为她是误喝了,神色终于和缓一些,“姈姈可是喝了果酿?这些初喝是甜的,可后劲并不小,没喝过酒的小娘子往往一杯就能醉倒。”
赵雪梨踌躇地点头,“义母,姈姈知晓了,往后再也不喝这些东西了。”
李梁玉见她睁着明眸,乖巧认错的样子,立刻心软,伸手拉过雪梨,道:“江家早上来了人,说是先来定亲,将婚事定下,三年后再过门,你意下如何?”
赵雪梨没有丝毫意见,道:“姈姈都听义母的。”
李梁玉哪会看不出她的小女儿心思,笑了笑,道:“既然已经快定亲了,江家出了双亲离世这般大的事,你可给江公子写信宽慰一二,也令他心头好受些。”
赵雪梨不敢出府,其实心中早就有给翊之哥哥写信的想法了,现在听李梁玉如此说,自然应下,又问了如何差人送信一事,便回了闺中。
纵然死去的那两人并非翊之哥哥亲生父母,但雪梨想,他应当也是不好受的,在信件开头,她细细安慰了一番,然后又婉转表示义母已经同自己说了提亲一事,最后她想到夜里做的那个怪异梦境,觉得自己应该是想他了,忍不住直白写道:别后起相思,未知近况何如?惟愿安泰如常,早遣冰人。
其实赵雪梨是有几分想江翊之的。
他经历如此坎坷,如此惨淡,这很大一部分缘由可能是因自己而起。
雪梨将信装好,拿给仆役,劳烦他跑这一趟。
回了院子后,雪梨一直在等江翊之的回信,却没等到,而是等来了淮北侯府的下人。
打头的王嬷嬷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她道:“小姐离府这些日子,老夫人想得厉害,昨儿个都忧思志病了,今日一早就遣我们接您回府呢。”
赵雪梨愣愣的,有几分难以置信,“老夫人病了?”
还是想她想病的?这怎么可能呢?
王嬷嬷陪着笑脸,“小姐且回去住着,见见老夫人罢。”
赵雪梨心中感到奇怪。
王嬷嬷竟没有一言不合直接令人收拾她的东西,而是这般低声下气的同自己商量?
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雪梨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道:“老夫人病了,我自会去探望,可我同侯府如今非亲非故......搬回去就委实不必了罢?”
王嬷嬷的笑容险些僵在脸上,“小姐这是说得什么话?老夫人待您同亲孙女儿一般,侯府如何就不是你的家了呢?不管如何,今儿个还是同我回去罢。”
赵雪梨一点也不想回去,她还要推迟,可王嬷嬷却突然话头一转,“难道小姐是顾忌着裴大人和裴夫人?小姐放心,老奴已经令人知会过这是老夫人的意思,他们知晓后,也望着你回去呢。”
“我......”雪梨仍然不甘心,道:“如此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我祖父祖母尚在,我——”
王嬷嬷笑着道:“令祖二人已经被接进侯府了,这些小厮婢子们不仅要来帮小姐将东西搬回去,还要去搬抬他们的东西呢,小姐莫要再纠结了。”
赵雪梨愈加觉得奇怪。
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有如此大的转变?
她心思一动,问王嬷嬷,“嬷嬷,表兄......长公子可回府了?”
王
嬷嬷神色不变,尽力自然道:“长公子去的是西沙,此乃边境之地,就算不吃不喝快马加鞭,来回路上也要半月,更遑论还有国事处理,如今才一个半月的功夫,哪里就会回府了呢。”
赵雪梨仍然不放心,可又实在别无选择,只得让他们收了东西,坐上马车回了侯府。
临行前,她去寻李梁玉,却被管事告知她方才出府了,如此只得作罢,独自走了。
自被老夫人安排着住进裴府,到现在又突然令她回去,好似一场闹剧般,令雪梨实在是一头雾水。
她之前因为害怕宋晏辞的报复,不愿意出了侯府,可这些日子来,宋晏辞也不知道是死了、被抓了、还是被撵到什么角落躲藏着了,竟然没有找上过门,雪梨虽然为求安稳不能出府,可李梁玉和裴鹄为人过于好了,她仅仅是住在小院里,却仍然觉得自在极了。
现在又带着东西回到淮北侯府,心中实在憋闷。
入了府,第一时间就要去松鹤院中给老夫人请安。
赵雪梨甫一进去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味,还伴随着一阵阵咳嗽。
原来老夫人果真生了病。
她走进去,站在屏风外,如同以往那般轻声请安。
老夫人咳嗽的声音一顿,片刻后开口:“是姈姈回来了呀,进来罢。”
赵雪梨这才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老夫人在这短短十来天里好似骤然老了不少,鬓边白发多了许多缕,面容因在病中而憔悴万分,她见了雪梨,道:“姈姈,老身思来想去,你年岁这般小,并不急于嫁人,即使认了义父义母,和你娘好歹是靖安的女人,你也是府里的半个孩子,且先住回来罢。”
这句话对雪梨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夫人本就有过让她给表兄做妾的心思,只不过表兄不允,她心中忧虑,进宫请旨让裴霁云不得不离京,此后又接连动作,只想让雪梨快快嫁出去,可现在,她突然之间就变了态度,竟然说雪梨年岁小,不急着嫁人了。
怕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罢?
赵雪梨心里有些不安,罕见地反驳道:“老夫人,姈姈已经十六,不小了。”
十六正是宜婚配的好年纪,若是再拖几年,到了十八十九还没定亲,就不太好找人家了。
老夫人浑浊的眼眸看着雪梨,从她自来柔顺的雪面上看出几分倔性,闭了闭眼,“老身知道了,先下去罢。”
赵雪梨走后,老夫人又咳嗽了起来,王嬷嬷一边给她顺背,一边忧心道:“老夫人,可要再去宫中请御医来看看?”
老夫人咳了几下,缓过来一些,摆了摆手,“我这是昨夜里气急了,复发了老病,不碍事的。”
王嬷嬷犹豫:“老将军那边......又来了急信......”
老夫人一听见这个,手都有几分颤抖了,她令人将信件拿来,打开一看,浑身血液都冷了下去,“霁云!霁云这是在怨我啊!”
信纸上只有寥寥一句:今旦,钺为大理寺所遣,赍驾帖捕之,械入京。
老将军是老夫人的兄长,戎马半生,落了一身的病,近些年一直在显阳颐养天年,他膝下孩子虽多,可嫡子嫡孙却只有王钺一人。
昨天夜里,老夫人惊闻王钺名下多处铺子被查办,他本人甚至牵扯进了诸多旧案。
可如今这分了三六九等的世道之中,世家大族子弟哪个身上没点欺男霸女的恶劣事情?王钺出身显赫,只要不是叛国,即使杀人放火,逼良为娼都算不得什么。
令老将军都感到棘手的是,这次王钺被牵扯的案子中,有一桩是谋逆大案,一个弄不好就要满门抄斩,他在第一时间给老夫人来信,让她帮忙。
虽说王钺被扯进的案子是一桩八年前的旧案,看起来与裴霁云毫无关系,可老夫人只看提出重审此案的官员姓名,就立刻知道这是裴霁云授意的。
这个官员,是裴霁云送去太子门下的,这桩事只有老夫人知晓,就连淮北侯裴靖安也不知道,老将军就更别提了,他本就不擅朝政党争,此刻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王钺一事是太子在对二皇子一党发难。
老夫人哪里会不明白裴霁云的意思,直接就被气得旧疾复发了,不论如何,她到底是怕他做事不留余地,真令自己娘家遭了难,叫过诊,喝了药后左思右想,还是令人将赵雪梨接回府中,至于亲事,也可缓和。
她亦是在第一时间给裴霁云去了信,只是目前尚无回音罢了。
而老将军的急信却是来了两次,此次甚至说王钺在今日天明时分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还是戴枷押送的,这如何能不令老夫人胆战心惊?
显阳距离盛京有数十天的路程,缉捕驾贴必然是半月前就下发了,可却忽然在今日一并发作,从复案,审理到稽查仅仅是一夜时间便完成了,不给人似乎缓冲时间,直接就将人械走。
老夫人叹了口气,“霁云应当已经在回京路上了。”或者是,已经抵京了。
他若是不在其中运作,那些趋炎附势的下官们未必敢上门抓人。
只是,他回京了,却没给府里来过半点消息,老夫人心里气闷之余,又生出了淡淡的悔意。
不论是靖安,还是霁云,谏之,都一个比一个有主意,性子犟,只不过霁云平日里伪装得太好,温和得太过了,令她都有几分忘了,这个孩子才是大小最有主意,最固执的一个。
王嬷嬷道:“老夫人不是将小姐接回来了吗?那江家又死了人,小姐又没有嫁过去,长公子不会同您置气的。”
老夫人没再说话,又低低咳嗽起来。
这边的赵雪梨时隔多日再次回到蘅芜院,见里面没有半点变动,也就心无旁骛地住了下来。
夜里,她偷偷避着人群去了煊庭,又找上了那个戴着黑金面具的隐卫首领,这一次他依然不在,不过似乎料到雪梨会来,拖门房给她留了句话。
“小姐不必忧心,企图害您之人已不再京城。”
赵雪梨不知道宋晏辞具体如何了,但得了这么一句话,也委实放下了多日心防,终于敢出门上街了。
五月十二,殿试放了榜,赵雪梨也托人去打听,听说江翊之中了榜眼,亦是高兴得不得了,连晚膳都多吃了许多,撑得小肚子圆滚滚的,夜里睡不着,又爬起来给江翊之写信。
一封含了小女儿心思的信写到一半,窗外忽然下起了细密小雨,凉风横冲直撞,吹得树木歪斜,门窗轰响。
雪梨连忙搁下笔,倾身去关窗,被吹了满面雨水,她轻轻皱眉,拿锦帕擦过脸,才继续写信。
天亮后,她寻了人将信送走,就一直在等回信。
可不论是她在裴府时送出的第一封信,还是今日这封,都迟迟没能等到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