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46节
江翊之又辩解两句后,有些无力招架了,他瓷玉般的肌肤上那层薄红越发明显,像是被邻里们的戏谑戳中了心思一般。
赵雪梨僵硬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夜色渐浓,她到底是怕不明不白死在外面,没骨气,不敢独自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忍下这些闲言闲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巡逻的士兵赶来,看热闹的人群鸟兽般散去,那些士兵提了水桶有条不紊地加入到灭火之中,烧红的天色一寸寸黯淡下来,燃烧的大火也被迅速扑灭。
江翊之被士兵长叫走问话,半刻钟后才回来。
他牵着雪梨回到险些烧成了一片废墟的旧宅,失笑道:“看来我们今日是睡不成了。”
赵雪梨借着明亮的月色抬眼一看,见到焦黑一片的屋子,在一根根烧焦的黑色骨架之中,只有江氏祠堂尚算完好。
如果是宋家追杀自己的人,为什么不直接进了厢房杀她?反而多此一举放了火,就算要烧死她,也得把房门锁上,让她无法逃脱才合理罢。
如此一想,倒是不太可能是宋家人放的火。
可也更不可能是淮北侯府,赵雪梨相信不管是侯爷还是表兄,都只是要抓她回去,而非放火伤她性命。
她有些犹豫地问:“翊之哥哥,怎么...怎么突然起了火?会不会是我们做晚膳后忘记将灶里的柴火灭了.....”
江翊之道:“并非如此。”
他面上浮出一丝羞愧,“你歇下后,我在庭院里烧了纸钱,后来没等火灭就去睡了,应当是这个缘故。”
赵雪梨闻言松了口气。
不是受到她的拖累就好。
江翊之又似想起什么,道:“方才邻里们的那些闲话还请灵鸢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一惯爱取笑人。”
赵雪梨闻言一顿,沉默地摇了摇头。
江翊之牵着她向祠堂走,“灵鸢,今夜就委屈你同我歇在祠堂了。”
赵雪梨其实只要有个片刻之地让她能安心待着,不再时刻处在被追杀的担忧后怕之中即可,至于具体在何处,她并不挑剔。
其实她也不怕祠堂这个地方。
当年爹爹去世后,娘亲也不在身边,雪梨总是整夜整夜地溜到祠堂抱着爹爹牌位睡觉。
她同江翊之走进祠堂,他点上油灯,清扫出一片容身之地,又从倾倒的库房中挑出能用的席被搬过来垫上。
江翊之道:“灵鸢,你睡一下罢。”
赵雪梨见只有一个地铺,“那你呢?”
江翊之道:“你先睡下,我再次挑拣一些。”
赵雪梨虽然困顿,但也不好意思自己坐享其成,她摇头道:“我等等再睡。”
待到江翊之在祠堂左边又打上一个地铺,雪梨这才钻进被子中。
两人一左一右,倒是隔着十来米的距离。
这样折腾了一番,赵雪梨疲乏不已,即使是在只铺了被褥的地上也很快就昏昏欲睡了起来。
江翊之忽然柔声道:“灵鸢....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待在京城,待到嫁给我后,我向圣上奏请离京任职可好?”
赵雪梨一个激灵,瞌睡跑走大半。
她惊讶地问:“翊之哥哥,你愿意离京?”
江翊之翻了个身,同她相对侧躺着,笑着道:“我若是不离京,你怕是都不愿意嫁给我了。灵鸢,你比前程对我而言更加难能可贵,此生若是娶不到你,纵是权倾朝野,也心有憾事。”
赵雪梨听见这话。
第一反应是审视自己。
她虽然知道自己长相不俗,但却并不认为能使人死心塌地、矢志不渝。
嫁给江翊之,一是她心中欢喜,二是他出身低,家中没那些高门大院的规矩,她亦可为正妻,三则是因他正人君子般的品性。
可如果哪一日,他真的权倾朝野了,赵雪梨并不相信他能始终如一。
权欲会腐蚀人心。
她希望翊之哥哥有一些才干,但却又并不希望他太过能干。
赵雪梨又突兀地想到
了表兄。
裴霁云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对她能有几分纵容,想必也是有几分喜爱的。
可是赵雪梨并不认为这种喜爱有多深重,有多不可替代。
她现在年轻,他或许喜爱她的皮囊,但是一旦她年老色衰,甚至是生下了孩子身材走样之后呢?
表兄甚至不敢直言说愿意娶她。
赵雪梨想,他的喜爱一定轻之又轻,同喜爱一只雏雀儿、一张名画、一簇入得了眼的名花一般。
就在她愣神之际,江翊之又唤了一声灵鸢。
赵雪梨轻声开口:“翊之哥哥,多谢你的厚爱,但是灵鸢无法接受。若是你真为了娶我而磋磨前程,到时候才是真的后悔,我们恐怕就成了一对怨偶。”
江翊之见她还是拒绝,叹出口气,“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会不会后悔?”
赵雪梨不再多言。
江翊之也没再追问。
浓厚的夜色中,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没想到,赵雪梨一旦做了决定后竟然如此坚持、难以说动。
*
祠堂外,划拳输了去同裴霁云禀报的唤云匆匆赶来,见到一片焦黑,忍不住错愕地问清明:“你干的?”
清明摇头,将自己所见说了出来。
他躲在暗处,亲眼见到江翊之给房屋淋上油,点了火。
唤云唏嘘:“这....这要是我点了屋子,我娘能把我也点着了当柴火烧。”
清明未置评语,只问:“你禀报后,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唤云神色一正:“公子说...让我们夜里不要走神,仔细护着小姐。”
清明心中一紧,立刻知道今夜注定风波不止了。
*
赵雪梨这几天夜里总是心神不宁,听到一点细小动静都会被惊醒。
之前在厢房中好不容易熟睡了片刻,现在即使疲倦地睁不开眼,却仍然睡得很浅。
她听见祠堂外一阵刺耳的猫叫,本想忍忍罢了,可那猫却叫得越发凄厉。
赵雪梨一阵头皮发麻,她再次睁开眼。
暗淡的油灯将熄未熄,还散发着弱小的光晕,她盯着油灯,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极其轻的脚步声,像是有谁在踮着脚走路。
赵雪梨心脏立刻漏跳了一下。
她僵硬地偏过头,看见原处的窗棂上有两道悄无声息接近的黑影。
在这个瞬间,赵雪梨连气都要出不顺了,宛如溺进了冰水之中。
她身体开始因为害怕而发抖,可动作上已经快速掀开被子,轻轻走到江翊之身边。
赵雪梨先是伸手捂住他的嘴,然后才是用力掐他手臂。
江翊之被她弄得很快睁眼,神态迷离,有几分不明所以。
赵雪梨伸手指向已经接近祠堂大门的黑影,江翊之见了,身体也是一顿。
他似乎也觉得来者不善,并未出声,而是立刻坐起身,拉着赵雪梨往祠堂后走去。
两人紧紧握在一块儿的手心很快就出了汗。
江翊之拉着她从后门离开了祠堂。
离开后,他正欲寻个地方与赵雪梨一起藏起来。
可赵雪梨却反拉住他的手腕,拔腿就向外跑。
江翊之以为她是太过害怕了,道:“灵鸢....那些人应是梁上君子,他们在府里转上一圈,见没什么东西许是就会走了。”
赵雪梨却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偷窃东西的贼人。
一定是宋家派来杀自己的,她必须得跑得再快一些,再躲远一些。
这一跑,就跑到了大街之上。
令赵雪梨感到无比意外的是,她才跑到了长街上,不远处的路口驶来一辆被黑衣人护着仓惶逃窜的马车。
在这辆马车身后,还追着数个手持弯刀、策马奔腾的高大身影。
赵雪梨只是看了一眼,内心就升腾十分不妙的预感,脚步都不由自主放慢了。
江翊之听见动静,看了眼,立刻拉住赵雪梨,道:“灵鸢,我们怕是遇见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了,先藏起来。”
那辆马车渐渐近了。
赵雪梨一眼看出马车之上负伤挥动马鞭的正是了慧大师。
如此一来,车中是谁不言而喻。
她以为娘亲已经离了城,或是被淮北侯抓走了,可没成想她们还在城中,还不知怎么在这时被侯府隐卫追到了。
宋家之人真是不知如何想的,都这个时候了,不全力保护娘亲,竟还能分出人手追杀她?
赵雪梨不愿意给娘亲添麻烦,顺从地被江翊之拉着向路口右侧躲去。
可那群马上的人眼睛格外尖锐,远远就瞧见了他们两人。
马车上的了慧倒是未曾一眼认出雪梨,反倒是侯府领头那个隐卫,视线如刺般瞥了过来。
他冷冷一笑,故意扬了声音道:“先抓住小姐。”
前方逃跑的一行人听见这句话,这才注意到赵雪梨。
姜依苍白着脸从马车中探出头,与赵雪梨隔着数米长街遥遥对视,“姈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