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叫我来是为什么?”
“我有个问题想问,电话里说怕表达有误会。”
听他语气严肃,司崇也正色起来,“什么事?”
“之前不和的爆料,前几天那件衣服,还有在银行被偶遇偷拍,你是故意的吗?”晏川偏头看过去,声音漫不经心,好像只是随便问问,眼光却是笔直的犀利的,像射出的子弹。
第16章 朋友
听到问话,司崇面色瞬间变了,阴沉得能拧出水,“为什么这么说?”
晏川淡淡解释,“拍摄的照片太私密,只有内部人员能够获取,电梯那次只有我们两人,除非粉丝蹲守或者在车里等你的助理能有这样的视角。爆料内容详细时间集中,更像专业人士。那件衣服作为品牌定制,你不应该这么不小心,放这种衣服在车里做替换。银行是公共场所,你可以在车里等的,或者说你没必要等我,这实在毫无理由。”
“所以你宁可觉得这是我的炒作,也不愿意相信还有另一种可能?”司崇声音冷得像混了冰渣。
“还能有什么可能呢?也许你是觉得我的表现让你不满意了吧,所以用了点手段。”
“如果是的话,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让这个过程看起来太迫不及待,即使是工作,也希望能按我的速度来。”晏川语气仍和缓,“还有你经纪人的话,透露的暗示太多,既然是朋友,那过去发生过什么,怎么会一点联系都没有?日后上节目,一定会被主持人问到。她是丢了个伏笔,等我们展开。我不想聊太多,否则不好收场。”
两人视线相交,仿佛一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许久,司崇缓缓冷笑,“你想得很长远,连以后怎么收场都想好了。明明还未开始,就预设了结局,是不是太悲观了?“
晏川眸光一闪,先败阵,偏开脸去,“无论过程如何,一切殊途同归。”
“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是我也会这么怀疑。但有一点,我没法控制天气,也没法控制你要去哪里。你倒是可以说,我是临时起意。”明是解释实则以退为进,顿了顿,司崇还是软下态度,“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些事我开始不知情。不过你说的没错,不能操之过急。我下次会跟可欣姐说清楚。”
晏川电光火石间也想明白纰漏。的确是他猜疑心太重,是被蛇咬一次后看到打水的绳都要疑神疑鬼,变得像角落里阴暗的老鼠见不得光。司崇又不是神,他哪能事事都预料得这么完美。就算是临时起意,他在暴雨天救了自己,也是事实,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眼睫垂下来,气息放缓,“抱歉,我只是不喜欢被利用……”
“没关系。”司崇说话声闷闷的,眼睛望着黑漆漆树林中的某处虚空,像因为被冤枉气得不轻。但考虑到他以前是个惯犯,犯过不少类似错事,又好像没立场真去怪晏川。
“刚刚靳南说起我才知道,你师父游导的新剧定了沈致。”
“那要恭喜沈致了。”
“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来和我拍这部,沈致却得到了大制作,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司崇漠然耸耸肩,“所以我说要恭喜沈致。更何况,我觉得这部剧也不错。”
“你如果是真心这么觉得就好。”晏川从秋千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心沾上的铁锈。“既然你宁可推掉游导的角色,也要来演这部戏,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决定了,就该给它起码尊重。”
“之前几天的确是我意气用事,牵扯进了私人恩怨,太不成熟。其实你是没什么可挑剔的搭档,很专业,也很坦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之后还要合作这么久,我想了很久,”晏川深吸一口气,微笑着真心地提议,“司崇,我们和解吧,做回朋友怎么样?”
晏川鼓足勇气向司崇伸出手去。
悬停在半空中。
司崇没有立刻和他握手,眼神好深,像幽寂无人的潭水一样不见底,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不安的涟漪。
公园阒寂无人。
孤独的路灯倒影在前几日留下的未干的积水中。
树木在泼天倒地的积水中,黑暗浮浮沉沉,像一座世界沉没后的孤独小岛。
司崇的手落在身体两侧,手指垂下,后背绷得笔直,如一株枯干的树。
“第一次见面时我问过你,你拒绝了。”
晏川没想到他会不满意,“是,所以现在我重新提议。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在这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司崇咧了咧嘴,慢慢说,“你说的朋友是什么样的朋友?旅行时互寄明信片?朋友圈动态互相点赞?节假日发一句千篇一律的祝福,但实际五六年没有见过一次面?在有成就时告知对方,而在遭遇失败时躲起来,避免被对方看到自己破烂的样子。对对方说很多的“谢谢”、“抱歉”和陌生人挂在嘴边的那种客套话。时刻装成理想中的样子,而非真实的自己。你说的是这样的朋友吗?”
晏川声音颤了颤,强装无事,“这样不好吗?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是,我们当然可以成为这样的朋友,”司崇漆黑的眼睛凝视着他,脸上仍然是一副笑模样,嘴角是翘着的,一上一下有点痞帅的那种笑,可眼睛里没有笑意,细看进去,仿佛有点泫然,“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并不觉得高兴。”
晏川蓦然有些酸涩,那股酸涩直冲鼻腔,让他天灵盖都疼。
他想说世上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孤独的,只是彼此的独立世界偶尔会互相穿插经过,在短暂的为对方扮演某一角色后,又很快分道扬镳、再度分裂。爱情,灿烂美丽一如鲜花,盛放的代价是需要哺育它的人不断循环更迭,腐烂消解。每个人都只是彼此生命的匆匆过客,全都没有差别。
晏川停顿很久才强笑着问,“所以,你是不要?”
司崇却摇头,“不,既然是你提议的,我当然不会拒绝,你觉得我们是朋友,我们就是朋友,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反而要感谢你。这样想想,当朋友总比当陌生人好。”
他同样向晏川伸出手,却要晏川握过来。仿佛他们要做的是一个商务合作的盖章仪式,他还要确定这是否真的是晏川想要的。
晏川机械地握上去。
手心相触的刹那,热得像岩浆融化。
司崇忽然收紧力气,将晏川整只手囫囵握住。
他比他手大上一圈,五指穿插进指缝,狠狠交扣,骨头在挤压中收紧,压迫的一丝缝隙都不要有。
晏川吃痛,想把手抽出来却抽不出。
他用了力气也没用,从五指传来的疼痛美妙到令人上瘾,仿佛他正被紧紧抓住,命运让他们交缠紧缚,无论怎样都不会被放开。直到晏川觉得再坚持一下眼泪就要掉下来,只好说,“司崇,放开。”
司崇眸中的亮光如雾般被吹散,很快放开他的手。将视线移开,情绪收敛,落脚点是不辨光明的黑暗。
“你要说的事,是不是说完了?”
“嗯。”
“我送你回家吧。”司崇低声。
他们顺着黑漆漆的林荫道走,风把沸腾的情绪吹灭。
一条路不知不觉走到头。
没有一刻觉得这条路这么短。
晏川走进公寓,没有回头。
进房间第一件事,晏川认认真真重新用热水洗了遍头和澡,洗发水起码抹了三遍,反反复复搓身体到皮肤泛红,还总疑心自己身上有股怪味。他有点小洁癖,平常感觉不明显,现在浑身都不舒服,发狠般要弄痛虐待自己,热水温度高到烫人才感觉快意。
磨蹭好久才从浴室出来,晏川拿起手机,手机上安安静静,没有什么新消息。
他把手机往旁一扔,整个人重重仰躺到床上,柔软的乳胶垫承托起他疲惫的身体。他望着公寓天花板,施工质量一般,角落刷的漆不知何时已经有如蛛网般的裂痕,那纹路蔓延得和他曾住过两个月的房间这么像。
他意识到明天就要进组,再次和司崇演同一部剧。
时隔六年的第二次合作。
不知不觉竟有这么久,时光飞速拖着他们向前毫无痕迹。
回忆刚刚在公园的事,他只是想跟司崇和解,表明自己的态度,在开拍之前摒弃杂念,全心投入角色,但司崇却好像误会了什么。
司崇一贯骄傲,完美主义,有一点瑕疵就宁可丢掉,现在却愿意忍气吞声,接受他脑子一热提出的建议。
晏川把手背覆盖在眼皮上,胸腔像被吹鼓了气,胀起来,很多情绪像被装在吊起的水桶里,七上八下得互相撞击。
有酸涩有难过有沮丧,更多的还是烦闷。
甚至忽然疑心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
他倒在床上翻了个身,把眼鼻耳舌都闷进厚厚的被褥中,双手紧扣后脑,闷热压抑紧缚,无法呼吸肺要爆炸的躯体痛楚让大脑排空一切,惨白惨白的什么都不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