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俞先生对您的态度好了许多了。”他不怎么确定地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他那些事情。”
身前的男人沉默了很久,终于伸手将水接过,漆黑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微微泛着涟漪的水面上:“可以不可以是一回事,想不想是另一回事。”
“这段时间不能再受刺激。”他低声补充,“我需要尽快将病情稳定住。”
段铭只好点头:“那我来安排。”
俞辛个人独奏会的海报在网上发布出去后,意料之外地掀起了一波小波澜。
虽然网友的评论相当一部分都聚集在他的长相与气质上,而不是集中在钢琴与音乐本身上,俞辛也还是很高兴。
而且,这些热度还为俞辛带来了一位不知名的投资商,对方约他晚上八点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餐厅见面,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俞辛不经意瞥到驾驶位年轻又挺拔的身影,俞辛轻微恍惚了一下。
但很快司机向他转过头,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侧脸来,问他:“去哪里?”
俞辛回过神来,将脑海里的画面驱逐出去,说出地点,然后降下半截车窗,望向路面上开始倒退的风景。
他在怀疑约他见面的人是否是谢时昀,因为从一起过夜的那一晚之后,谢时昀都没有再来找过他,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他总觉得谢时昀不会真的不管他的。
可等他去到餐厅,见到的却是一位和谢时昀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
男人年纪大概在五十以上,秃顶啤酒肚一样不缺,对独奏会来说,所投入的资金当然是越多越好,所以俞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场。
但后来男人并没有提到多少有关于投资的事情,反倒明里暗里在暗示其他。
俞辛忍耐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表情也越来越疏离,他最后坐了五分钟,终于站起身来,随口说了个告别的理由往外走。
一推开门,两边各站着一个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见他出来身体一挡,摆明不想让他轻易离开。
“……”
“一定要这样吗?”他回头,看向男人。
男人玩味一笑,眼底意味不言而喻。
包房里一片狼藉,打斗时闹出了不少动静。
经理不敢上前,与其他看热闹的客人一起围在走廊上,俞辛抹了一下渗血的唇角,与两个有过专门训练的人比他还是占不到多少好处。
他的腹部受了一拳,男人挥着拳头要袭击过来时,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住手。”
所有人纷纷移了目光,俞辛也跟着抬起目光看了过去,然后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谢时昀。
不,不是谢时昀。
他看着站在男人身边美丽得体的女人,慢半拍反应过来,这是他许久没有再见过面的谢时澈。
“好久不见了。”谢时澈点了点手里的烟,“不过我知道我们会迟早会再见的。”
俞辛正在用侍者拿来的冰块敷嘴角,闻言说:“四年前我走的时候,的确是抱着永远不再和你们见面的想法的。”
“不过你选择帮助谢时昀,我也可以理解。”
“帮他?”谢时澈挑一下眉,“好吧,这是我对不起你。”
“谢时昀他说他可以以每年祭日去看望妈妈这个条件作为交换,只需要我告诉他我知道的你的大概位置,这个条件对我来说很有必要,所以……”
只是这样吗?
俞辛点点头,什么也没有再说。
他放下冰块站起身来:“那就这样吧。我最近比较忙,就不继续叙旧了,再见。”
谢时澈拨弄了一下手里的打火机,等到人走到门口了,才忽然说:“其实我不该告诉你这个,但如果我不说,谢时昀对我许下的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俞辛不理解地转身,与男人四目相对着。
谢时澈的神态十分平静:“我的妈妈——她在生下我们后住的地方其实是精神疗养院,他们都说,她有精神疾病。”
“那天——妈妈走的那天,谢时昀也落水了,不是意外,也不是贪玩,是妈妈她……故意推他下去的。”
第54章
房间里酒香缭绕,谢时澈往后靠在沙发上,双腿自然张开,神情很平静:
“小的时候妈妈带着谢时昀住疗养院,他们说她精神不稳定,我不相信,因为妈妈在我面前很温柔,跟谢奉韦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故意无视谢时昀身上经常出现的伤疤,不经意撞见妈妈对他冷脸也会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很多人都跟我说,那时她想带着谢时昀一起走,但我选择了另一个更能接受的情况当作真相,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俞辛攥了攥拳,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所以,谢时昀的童年并不是之前你说的,还有我以为的那样美好,是吗?”
谢时澈转着手里的酒杯,点了两下头:“可以这么说。”
“那你,”俞辛问,“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
“没有理由,想说就说了。”谢时澈慢悠悠地喝了小半杯酒,忽然撩起眼皮来看他,“是不是觉得我很莫名其妙?”
俞辛还没来得及回答,男人又自顾自说:“我身体里有一半妈妈的基因,不正常才是正常吧——谢时昀不也是吗?”
俞辛倏地抬起双眼:“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谢时澈直起身体,将右手搭在沙发臂,“他不是经常忘记东西吗,这不是刚好说明他精神状态不太好吗。”
俞辛讷然,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你是说他间歇失忆?他跟我说是出过一场车祸……”
谢时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看。
俞辛手心顫了一下,突然就全部都明白了过来。
窗外的庭院里有一对外国情侣正在散步,男生穿着蓝白色条纹病号服,被女生仔细地搀扶着,虽然走得慢,却很稳当。
谢时昀不知不觉看了他们很久。
一直到天色隐隐黑下来,他看一眼墙上时间,开口道:“段铭。”
有人推门进来,却不是段铭,而是院方专门为他安排的一名华人护士。
护士推着推车来到他面前,一边给他准备即将要吃的药,一边说:“段先生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出去了,他让我先来照顾您服药。”
“赫利医生说他还是想再跟您聊聊,他需要更多的了解你,才能更好地治愈你。”
谢时昀没有出声,护士循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看到两道并肩坐在公共座椅上的背影,夕阳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您也想出去看日落吗?”她这样猜测。
谢时昀却是突兀地说起另一个话题:“周末我要回国一趟。”
“段先生跟赫利医生说过,您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人的钢琴演奏会。”护士将药与热水一起摆到他面前,“赫利医生已经同意了。”
谢时昀“嗯”一声。
护士出去了,谢时昀吃过药,在床上坐躺着翻阅手机里的相册。
相册里都是某个人,在不能相见的日子里,他只能这样消消念想。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锁传来被拧动的声音,他没有抬眼,维持着垂目的姿势平淡开口:“机票订好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阵平稳均匀的脚步声逐渐向他靠近。明明什么也没能听出来,但莫名地,谢时昀心跳一快,他抬起双眼,意料之外地见到了俞辛。
“订好了。”俞辛停下脚步来,站在距离床尾半米的位置看他,“我跟段铭说了,你和我订一起回去的机票。”
谢时昀五指顷刻间蜷紧手机,低声重复:“我和你,一起?”
“来这里之前,我见过时澈。”言外之意,是他知道了他的那些过去,以及那些他刻意隐瞒的事情。
谢时昀却误会了,他眼眸深深地盯着他看:“所以你才来这里?”
俞辛坐下来,俯首慢悠悠地去观察被摆在床头柜的果盘:“晚点的时候我去跟你的医生了解一下你的身体。”
顿了顿,他拿起一颗苹果来,问:“你想吃什么?”
谢时昀目光没离开过他:“是谢时澈告诉你我在这里的,还是段铭?”
“都有。”俞辛自顾自开始为苹果削皮,“时澈说你在这家医院,我联系了段铭,他刚从机场将我带过来。”
谢时昀没说话了。他沉默了好一阵,忽然说:“你还是叫他时澈。”
俞辛动作一顿,刀下的果皮冷不丁断了。
两秒过去,他终于再次看向谢时昀,一向清冷平静的眼眸里少有地带上情绪与涟漪。他打量过谢时昀,忽然垂下视线,剜下一小块苹果塞进男人嘴里:
“……你瘦了好多。”
谢时昀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在两分钟前,俞辛喂他吃完一整个苹果,然后拍了拍肩膀,打了一个哈欠,一边在他身边躺下来,一边说:“坐飞机很累,我要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