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有的,今天周六,我都有空。”兔子回答的同时已经起身去拿医药箱了。
  有了昨晚上药的经验,今天再上,就熟练多了。
  陈空青动作依旧温柔,不急不缓地在男人的唇角处抹着膏药:“徐医生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说好今晚要请吃饭的。”
  某人微侧过脸来,眼皮往下垂,视线不由眯了眯,就这么盯着近在咫尺的兔子道:“炖猪蹄吧。”
  陈空青听着这个答案,蓦地想起徐医生好像说过好几次要吃“炖猪蹄”了。
  “对对…徐医生和我说过了,我差点又忘了。”兔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在家吃吧,刚好你也会做,我想尝尝陈同学的手艺。”男人微张着唇,“而且我这个脸……还是在家待几天,不出去吓人了。”
  “不会啊,哪里会吓人。”
  陈空青是真没觉得这个伤吓人,准确的说,他没有见过谁受了伤,还能伤的这么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丑的伤。
  反而会让人在这张深邃立体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碎,脆弱的感觉。
  中和了那股莫名的气场。
  徐京墨:“不会让人觉得又老又丑么?”
  陈空青将医药箱整理了一下,然后合上。
  合上的同时,听到男人的提问,不禁弯唇,那双柳叶眼也弯起:“徐医生怎么会这么想。”
  像是终于要说到重点,徐京墨顿了一会儿,声线都变得有些紧绷:“不觉得我老么?”
  兔子一刻也闲不住,又站起身来把医药箱归回原位:“老?徐医生是我见过最年轻的医生。”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年轻的医生。
  徐京墨:“我可比你大八岁。”
  大八岁。
  陈空青往回走的步子不禁一顿。
  大八岁。
  脑子不知怎得,像是被触发到了什么关键词。
  有一瞬的短路,空白。
  空白完之后还有点晕。
  步子也不禁跟着踉跄。
  沙发上的雕塑猛地站起,走上前来:“怎么了?”
  兔子也在此时重新停稳步子,晃了晃脑袋:“没事,就刚刚眼睛花了一下,现在好了。”
  徐京墨收回已然伸出去的手,眉心像手上了一把锁:“之前会这样么?是不是低血糖?”
  “不是低血糖。”兔子否认道,解释着,“小时候我发过高烧,脑子烧迷糊了,醒来以后智力什么的倒是没受影响,就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偶尔有时候脑子会像生锈了一样,卡一下,然后就会……像刚刚那样,不过时间很短,所以没太大关系。”
  蓦地,手臂被覆上一道温柔的力量。
  “唔……”陈空青的视线顺着自己被扶着的手臂慢慢朝上。
  是原本就走到了他身边的男人。
  “先过去坐着。”
  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他就被这么牵着坐上了沙发。
  兔子弱弱地开口:“真没事……”
  “小时候发烧,那还记得是几岁么?”徐京墨像是没有听见,给他递上一杯温水。
  陈空青:“十岁的时候。”
  谈到这个十岁,兔子那双亮晶晶的柳叶眼瞬然变得灰扑扑。
  徐京墨认得这个眼神。
  就像那天,他们在医院里重逢那天的眼神。
  悲伤的,没有安全感的。
  而兔子十岁那年。
  刚好是他和兔子分开的那一年。
  “抱歉,我不该问这么多。”虽然他很想知道,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兔子又究竟是不是因为那场高烧把他给忘记了。
  但,看到兔子那双陷进灰蒙的眼睛。
  他就什么也不想问了。
  垂着眼睛的兔子闻声蓦地抬起视线,唇角向上扬了扬:“没关系的,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其实就是我小时候一直都跟着外婆,十岁的时候,我的外婆突然去世了,我跟着发了一场高烧,后面退烧了,但很多小时候的人和事情就都忘了。”
  甚至,他连外婆的样子,和外婆在一起的日子,也都统统忘记了。
  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是他最难过的地方。
  徐京墨:“十岁的时候。”
  男人的语气,不像是疑问句,也不像陈述句。
  像是在重复。
  十岁。
  所以,是因为这样,小兔子把他也忘记了。
  不是故意的不记得他。
  陈空青有些不确定男人这句话是不是在问自己,只得点点头。
  徐京墨看着眼前瘦削的兔子。
  十岁。
  他离开了兔子。
  兔子的外婆也离开了兔子。
  兔子发了高烧,忘记这些令他痛苦的事情,然后一个人走了这么这么远的路。
  走了这漫长的十年。
  到底有多辛苦。
  他不敢想。
  男人的眼神像是吸附在兔子的身上,唇瓣紧抿:“后来……你和谁一起生活?”
  他甚至有些不敢问。
  “和我妈妈生活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她改嫁了,我就上了寄宿学校,不怎么回家。”陈空青握着手里的那杯温水抿了一口,语气平常。
  徐京墨:“小学就上的寄宿?”
  兔子点点头,睁着那双渐渐褪去灰蒙的眼。
  反而是身边徐医生的眼里在渐渐蒙上一层阴翳。
  “寄宿学校……好吗?”男人只觉喉间一阵干涩。
  “挺好的呀,那里的老师,同学,还有食堂的阿姨都挺好的,就是总吃面条,搞得我现在都不怎么爱吃面条了。”遥远的记忆就像一条条挂面,交织着穿进他的大脑,“我还会就着腐乳吃,这样就很香,嘶……好久没吃腐乳了。”
  还怪想的。
  陈空青这么想着,决定去菜场买猪蹄的时候带一罐腐乳回来。
  然后他又在想,吃哪个牌子的腐乳,又想猪蹄是不是去东菜场买比较好……
  直到脸上被一道灼热的温度点燃,兔子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他这才发现,徐医生一直在盯着他。
  用那双黑洞的的丹凤眼盯着他:“学校几个人一起住?”
  “好像是八个,因为是小学嘛,我们好像都挺小的,床也小,就放得下。”徐医生问得这么细节,搞得他也想起很多细节的事情。
  又想起当时自己睡上铺时候的趣事,不由弯了弯唇。
  男人又问着,语气很温柔:“想到什么了?”
  是那种会让人毫不设防的语气,陈空青也觉得这没什么不能分享的,于是张唇道:“就是我小时候睡在上铺,有一回半夜起来上厕所,不知道怎么踩的,踩在下铺同学的脸上了,他气得不行,但是我一慌踩空了,就摔了,他又说都怪自己的脸太软了。”
  徐京墨:“摔了?摔到床下了吗?”
  男人的语气很紧张,连带着兔子都不由眨了眨眼:“我有点忘记了……总之应该没什么事的。”
  他想缓和缓和这样的气氛,开起了玩笑:“肯定是没什么事情的,不然我也不可能在这了,哈哈哈。”
  可是……
  徐医生怎么不笑啊。
  不仅不笑。
  表情还特别严肃。
  兔子收回了越来越显尴尬的笑:“不是很好笑哈,哈哈。”
  男人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从小学开始,就一直都在寄宿学校?”
  陈空青点了点头:“对。”
  而后,是一段长久的寂静。
  直到好多好多秒后。
  “陈空青,我可以抱你吗?”
  第36章
  兔子愣住了。
  眼睛里装着不解,但什么话也没问。
  他还没在想徐医生怎么忽然会提这个要求。
  没记错的话。
  患有皮肤饥渴症的,是他吧。
  徐医生是没有的吧。
  怎么会忽然要抱他?
  他还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唔。”
  下一瞬,他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裹住。
  像是被置身于一片平静的暖洋里,这里可以包容接纳他的所有。
  只是,暖洋似乎也在克制着。
  克制着不让满含爱意的浪潮变得汹涌。
  克制着,不把这只兔子吓跑。
  陈空青一直很渴望这样一个怀抱,所以,现在真的拥有了,即使拥有的有些莫名其妙,他的身体也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
  “这么多年,辛苦了。”
  徐京墨紧紧抱着他,双臂交环,将兔子紧紧扣在自己的怀里,鼻间被那股淡淡的草药香气铺满。
  他的鼻息翕动,忍不住贪婪。
  被紧紧压在这个潮热怀抱里的兔子听着这句话,缓了好几秒。
  原来是在安慰他吗?
  这就是心理医生的共情能力吗?
  其实他本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伤心的。
  寄宿学校虽然条件一般,但遇到的人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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