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开口的间隙,徐京墨便已经转身走了。
小包在原地嚎着:“这怎么回事啊......”
是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陈空青丢了魂似的,漫无目的地走。
他不想在那里。
他快要喘不上气。
他只想离开,随便到哪里都可以。
这件鹅黄色的棉服不厚,他站在场馆后门,冷风一个劲的吹。
冻得他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为什么要在昆市最冷的天气里,穿这样一件薄棉袄。
他反问着自己。
原来是因为黄色是今天的幸运色。
而这个幸运,是他为凌霄而求。
原来今天,他是来给凌霄比赛加油的。
他把脑袋埋进膝盖里,想要躲一会。
躲一会也好。
其实没有想哭,也明白不应该再为凌霄掉一滴眼泪。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变得湿乎乎一片。
“陈空青。”耳边顺着风声,录进一道男声。
徐京墨出了休息室,没有看见陈空青。
绕着场馆找了一圈,终于在偏僻的后门看见了缩在台阶上的兔子。
兔子缩成一团,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受伤了,要把自己保护起来。
陈空青慢吞吞地抬起脸,冷风又在这时候刮过来。
好像要把他脸上的水和泪都刮成冰碴。
好疼。
越疼,眼睛也跟着越湿润。
他偏过脑袋,身后毫无意外,是徐京墨。
耳边的风声并未停歇。
兔子在哭。
脸上是湿的,那双柳叶眼里的寒冰似乎化开了,化成泪滴,一串串地扑簌而下。
徐京墨想要往前,又害怕受伤的兔子会不接受他的靠近,会不会应激。
于是定格在原地。
陈空青坐在矮一截的石阶上,视线里先是装进一双没有那么偏正式的薄底皮鞋,往上,是笔直修成的一双腿。
和在与寒风共舞的大衣衣摆。
兔子怔愣着。
那双眼被风吹得越来越红。
徐京墨系统学习过EmotionRegulationStrategies(情绪调节策略),还有ManingReconstruction(意义重构)之类……
明明知道那么多心理学上的专业知识,可他现在却一个都没法实践应用。
他的兔子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觉,刚刚自已那一拳还是太轻。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后,才挤出一句:“这里太冷了,回家看黑猫警长怎么样?你也很久没有见它了。”
不能在这里待下去,太冷了,陈空青那张湿润的脸都被风刮得通红。
石阶前的兔子,忽地在此时站起了身。
身上穿的棉服很是单薄,整个人都显得轻飘飘。
站起来的时还晃了晃,摇摇欲坠的样子。
徐京墨的心口也跟着发紧。
陈空青站在石阶上很轻很轻地开口:“好冷的天气呢。”
“是……是这样。”徐京墨没有想到陈空青张口是说这句话,“所以我们走吧,这里太冷。”
男人试探性地往下一个石阶。
兔子睁着那双不知是哭红还是被风吹红的眼,唤着眼前的人:“徐医生。”
“你说,我在听的。”
男人的声线依旧附着那层淡淡的磁音,语气很温和。
比月光还要柔和。
陈空青看着他,忽而勾了勾唇,眼眶里却滚出一滴泪珠:“我再也不要穿这件棉袄了。”
是的,再也不要。
场馆外的寒风像是透过厚厚的墙壁直直攻击在凌霄的脸上。
不只是凌霄,是昆大的整支队伍。
“凌霄你休息吧,明天让替补上。”教练叹了口气,只留下这一句话后便离开了休息室。
“不是我说你凌霄……你今天真的太有失水准了,乌龙球都能投的出来?”小包被气得够呛,“你要是情绪不对可以早点说啊,你就别上场,你干什么上又要上,打又不好好打。”
凌霄垂着眼,脸颊处那块伤已经透出一片紫红来,整块皮肤高高耸起。
小包:“这还好也就是学校联赛,要是市赛呢?省赛国赛呢?那咱们也太丢脸了。”
另一名队友小声嘀咕道:“联赛也丢脸……”
“好了,凌霄又不是故意……”顾程景不知从哪拿来一副冰袋,递给了凌霄。
“明天还有一场,大家还是早点散了休息吧。”一直沉默的张逞开口,“凌霄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凌霄仍旧沉默着,连冰袋都没伸手接。
顾程景的脸色变了变,也没接话。
“我也想问,你表哥干什么动手打你,马上就要比赛了还打你?”小包嘴巴一直很快,“而且我在路上还看到空青跑走了,你干什么了凌霄?”
张逞一下就懂了,气极反笑地叉住了腰。
“你笑什么?”小包不解。
“凌霄,有你这么个兄弟……”张逞笑得无奈,用后槽牙顶了顶脸颊,“好自为之吧,别再祸害空青了。”
说完,张逞也走了。
其余人表情都有些恍然。
“什么啊……”小包只觉迷惑。
凌霄猛地起身,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顾程景也跟着追上去:“凌霄!”
男人像是听不见,直直朝前走。
今天的比赛已经结束,场馆里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
“凌霄,你要去哪?”顾程景冲上前,挡住男人的去路。
男人看着他。
顾程景呼吸一滞,凌霄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眼神看他。
“你故意的,你明明看到他们在门口了。”凌霄冷声质问着。
“是,我是看见了。”顾程景承认,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我就是想让陈空青知道,怎么了?”
“我就是想做个了断,有什么问题?”顾程景似乎也到了忍耐的极限,“凌霄,你tm当时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和他什么都没有,你一点也不喜欢他,现在呢,现在你在怪我?”
“为什么要选今天?”凌霄冷声反问着,“你明明知道今天我比赛。”
“如果你不在乎的话,比赛根本不会被影响!你就是在乎!”顾程景对着他吼,“你分明就是在乎!你根本就不想跟他分手!”
是啊,他分明就是在乎。
凌霄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块玻璃被打碎了。
这块玻璃很厚很厚,让他看不见,也听不清,自己的心。
原来,他是在乎的。
他在乎那块海绵。
海绵那么乖,那么听话,应该……应该还会回来的吧。
“凌霄,我也受够了,你自己想清楚吧,我不逼你了。”顾程景像是彻底失望,默默转身离开。
凌霄看着眼前人的背影。
他追逐了这个背影很多年。
所以,惯性叫他下意识地跨出脚步去追,但很快,步子又被他撤回。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去追顾程景。
蓦地,手机响起一阵突兀的铃声。
凌霄皱着眉接起。
“是凌先生吗?有一个你的外卖。”
凌霄:“是我,什么外卖?”
“您是在……”捧着一捧花的外卖员忽地出现在场馆内,朝他走来,“欸,您是凌先生吧。”
凌霄松开手机:“是我。”
外卖员将一捧花递到他的面前:“这有您朋友送的一捧花,您收好。”
凌霄接过花,很多花他都不认识。
他只认识其中一种,是凌霄花。
陈空青在家里种了两盆。
所以他认识。
他还记得,那两盆凌霄,是他和陈空青一起在花鸟市场买的。
花上放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祝比赛顺利,无论结果,我都为你骄傲!】
男人将卡片抵在心口,心里乱成一团。
这块海绵,肯定还会回来的吧。
不,他一定要让这块海绵回来。
寒风愈发肆虐地劈在挡风玻璃上。
竟还在此时落下点点雪白。
下雪了。
徐京墨开着车,猛然意识到,昆市竟下雪了。
昆市的地理环境与气候条件,几乎没有怎么下过雪。
他想告诉身边的陈空青,可副驾上的青年缩成一团,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
陈空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着的,他就是觉得好累,好困,浑身都没有力气。
于是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在车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睡醒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还在梦里。
因为他看见许许多多打在车窗上的雪米。
昆市怎么会下雪呢。
昆市从不下雪的。
耳边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弹响。
他稍稍挪了挪身体,鼻间便涌进一股淡淡的烟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