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上脸?”
  “你喝了这么多,脸一点都没红。我看网上说,喝酒不上脸的人,是因为身体里缺少解酒酶,比普通人更不能喝。”
  宫淮不太高兴:“Finn,你说反了。喝酒容易脸红的人,才不能喝,说明肝代谢不过来。”
  宁稚然:“……”
  好像的确说反了,可恶啊。宁稚然假装无事发生:“听起来你好像很能喝。”
  肯定比你能喝。毕竟我喝酒后才不需要被海螺姑娘守夜。宫淮想。
  宫淮淡淡道:“一般吧。”
  好,好装的语气!宁稚然一阵恶寒,反正喝都喝了,今天非要找到机会把你灌醉,让你出尽洋相,去死吧,死装哥!
  两个人再度碰杯。送的调酒喝完了,宁稚然就把服务生刚送上的烧酒拆开,给宫狗满上一杯,又给自己倒了点。
  他晃着杯,带着点醉意,神秘兮兮叫了声:“宫淮同学。”
  宫淮:“干嘛。”
  宁稚然嘿嘿一笑:“我喝死你。”
  宫淮:“。”
  这次宫淮选择不和宁稚然碰杯,默默自己喝了一口压压惊。
  这动作没逃过宁稚然的眼睛。宁稚然:“诶诶诶,你干嘛自己喝啊?这么喜欢喝酒,那咱们再干一杯。”
  宫淮看了眼宁稚然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懂了。
  这小兔牙,是想灌他。
  单纯的小兔牙,狼入虎口了还不知道,还一个劲儿把头往狼嘴里送,不怕把我灌多了后,把你给吃干抹净?
  宫淮笑了笑,全程盯着宁稚然,仰头,把杯里那口烧酒一饮而尽。
  宁稚然也“啪”一声把杯子放桌上。
  四肢好热,宁稚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团飘在空中、逐渐上升的、草莓味的云,脚下踩不到地,四周软绵绵,热腾腾的。
  草莓味的云借着酒劲,说话也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真是可悲啊,大半夜的,我要跟你一起吃夜宵喝酒。”
  宫淮:“跟我喝酒不好么?”
  草莓味的云:“我想和妹子在深夜面对面喝烧酒,不想和你。”
  “你看咱俩——”他举起杯子,又放下,“两个大老爷们,坐这儿对灌。一个刚分手,一个没对象。多孤寡啊?”
  宫淮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被气的。
  草莓味的云自顾自悲伤起来:“哎,活到我这年纪还没谈过恋爱,真惨啊。”
  “不过对了,死装……”
  宫淮:“死装?”
  草莓云彩脑子“嗡”地一下,坏了坏了,差点把死装哥外号说出来了。
  云彩回神,在紧张下变回原本的形态,宁稚然努力往回圆:“我说的是Stronger!”
  宫淮:“……Stronger?”
  宁稚然:“对对对,你知道的,英文单词嘛,强壮,坚强的意思。你不是刚失恋嘛,我是想说你要Stronger,要振作,BeStronger!懂吧?”
  宫淮大无语,这都能圆上,小兔牙这脑子,还挺厉害。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宫淮往后一靠,静静观摩小兔牙的醉酒行为大赏。
  宁稚然这边已经唱了起来:“就像那首歌唱的那样,Whatdoesn’tkillyoumakesyoustronger!坚强点,失恋没什么的,你可以的,你是最棒的!”
  宫淮努力忍住打开手机录像的冲动。
  宁稚然唱了两句,有点累了,拿起烧酒瓶又倒了两杯,跟宫淮碰了一下,全部喝了下去。
  啊,好辣。
  眼睛好痒,那些积攒的悲伤情绪像蚂蚁,从心脏的黑洞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往眼睛里爬。
  宁稚然自言自语:“其实我晚上心情挺不好的,和你喝点酒也不错。”
  宫淮神情严肃了几分:“你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宁稚然偏着头看他:“你想知道?”
  “想知道。”
  “想知道也行,”宁稚然指了指宫淮的酒杯,“自己喝三杯,哥就告诉你。”
  宫淮:“……”
  他抬手倒满,接连三杯下肚,面不改色:“说吧。”
  宁稚然带着点意外:“你还真喝啊,我让你喝你就喝,”
  宫淮:“对你,有求必应。”
  宁稚然干笑两声,可恶,死装哥又来这套,又装又挑不出错,好到挑不出毛病,这才是最烦人的地方。
  可心里那群黑压压的蚂蚁,还在不停往眼睛里爬。
  他其实挺想找人倾诉的。
  哪怕是说给这烦人的死装哥听也行。
  于是宁稚然仰头:“晚上哪会儿,哥情绪不太行,眼睛都进了好久的沙子。可能是W城的风,太大了吧。”
  宫淮:“你不是回家了么,家里哪来的风。”
  宁稚然:“这只是个比喻,眼睛酸了,流泪了,懂吗?”
  宫淮愣住了。
  小兔牙哭了?
  什么时候?是刚刚的事?是他来的路上?还是……是他化成G,和小兔牙说话的时候?
  小兔牙骂他那时候,难道是一边哭着,一边打字的吗?
  宫淮压抑着内心的汹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酒也喝了,说吧,晚上到底怎么了?”
  宁稚然:“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人跟我讲了个故事,挺老套那种。你想听,我就当笑话讲给你听。”
  宫淮看着他故作轻松下掩藏的脆弱,心里有点难受:“我想听,你说。”
  宁稚然:“那个故事啊……是这样的。”
  “从前有个人,在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年纪,他爹妈,突然就都不要他了。他跑去问他妈,‘妈,我该怎么办?’他妈只会说,‘找你爸去。’他又跑去问他爸,他爸更干脆,‘找你妈’。”
  “但这个故事,不是让我眼睛里进沙子的原因。”
  宫淮下意识地坐得更近了一点,两个人的膝盖几乎抵在一起:“那是什么原因。为什么要哭。”
  宁稚然扯了扯嘴角:“我当时听到这个故事,觉得挺荒谬的。刚好,我最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聊得还算投机。我就把这故事,当个笑话,讲给她听了。”
  “我说,这人多像个皮球啊,被亲爹亲妈当垃圾一样踢来踢去,好惨哦。”
  “可你猜,她回了我什么?”
  “她说,就算是皮球,那人也是镶了金的皮球,很耀眼的那种……”
  说到这,宁稚然的眼睛终于受不了小蚂蚁的侵蚀,开始红了起来。
  宫淮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
  宁稚然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她好傻啊。什么镶金的皮球……哪里会有这种东西。就算镶了金,那也只是个球啊。”
  “球是干嘛的?”
  “生下来就是让人踢的啊,谁在乎它金不金的?”
  “它就是个球啊……”
  宫淮摇头:“可球也不是只拿来踢的。它可以是纪念品,是收藏,是被摆在玻璃柜里的宝贝。”
  宁稚然眨眨眼。
  宫淮有些生气地说:“敢踢这颗金球的人,不懂它的珍贵,这是他们的损失。”
  宁稚然鼻子有点酸:“你,你懂什么啊,你又没被当过球,也没被人踢来踢去过。”
  宫淮:“我是不懂。”
  他静了一会儿,又说:“但你不是说,你在网上认识的那个人,说故事里的主角,是颗金球么。”
  “那人既然敢这么说,一定是看见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这颗球,多半不是普通的皮球。”
  “一定,很璀璨,很耀眼吧。”
  宁稚然感觉他眼睛里又进沙子了。
  为了阻止不断飘进眼睛里的沙子,他抓起酒杯,试图用酒精杀死那些可恶的沙子。
  他可不想在宫淮面前失态,于是频频举杯,要醉大家一起醉,谁也别嘲笑谁。
  宫淮只是看着他,一杯一杯地陪着喝。
  两瓶,四瓶,六瓶,八瓶。
  第九瓶烧酒见底,宁稚然终于趴了下去,化作一团融化的烧酒云,脸贴在桌子上,声音含糊:
  “死装哥……我好晕啊,我想回家了。”
  宫淮眨了眨眼,努力让聚在眼前的小星星散开:“好,我们回家。”
  他掏出手机叫车。
  等买完单,车也刚好到了。宫淮晃悠悠站起来,走到宁稚然身边,轻轻拍了拍他:
  “Finn,起来了。”
  宁稚然不肯动,手伸进兜里摸了半天,掏出家里的门禁卡,随手一甩,扔给宫淮。
  嘴里还在呜哩哇啦嘟囔些什么,听不清。
  宫淮捏着门禁卡,叹了口气,又笑了笑。
  他忍着眩晕俯身,把人从桌上背了起来,夹着从劳斯莱斯里带出的雨伞,背着这团融化的云,小心塞进出租车后排。
  做完这一切,宫淮自己也跟着栽了进去,关上门,头往后一靠,闭上眼。
  好晕。
  车子发动,宁稚然迷迷糊糊叫了声:“死装哥……”
  宫淮眯着眼应道:“嗯?”
  宁稚然似乎努力想睁开眼,但失败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劳斯莱斯的车门里,有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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