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主任笑了笑,和善道:“我保证。”
得到保证后的江与夏总算不那么焦虑了,不过换药的时候依旧把周泊野给赶出去。
周泊野虽然很无奈,但也只能顺着他。
等头上的纱布和网兜摘下来后,他头发也冒了头,黑黑的短短的一茬,称得他那双大眼睛更大了,摸着有点刺手。
周泊野给他买了不少帽子,各种类型都有,他自己挑着戴。出于私心里面有不少可爱的毛绒绒的帽子。
只是对这种类型对江与夏这个介乎中二和成熟的年纪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果然拿来的第一天,就被嫌弃地打入了“冷宫”——衣柜最下面的抽屉。
恢复到可以下床的时候,每天傍晚周泊野就会推着他到医院后的一个小花园走走。坐轮椅倒不是手脚有什么问题,就是身体太虚,稍微动一动就没气力了。
一天,他正和周泊野在小花园散步,说是散步,更像是周泊野扶着他做复建。两人走了一会,江与夏额头就冒了一层汗,周泊野伸手帮他把汗擦去,扶着他到亭子里坐着。
江与夏:“我申请明天少穿点。”起码秋裤不穿了。
周泊野言简意赅,“驳回申请。”
江与夏:“……”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可是穿太厚限制我的行动,我觉得手脚都变笨了,走不了几步。”
“那就慢慢走。”周泊野一边说着,一边拧开保温杯给江与夏倒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差不多才递给他,“你知道你现在一场感冒的后果吗?”
江与夏接过水喝了口,刚好觉得嗓子有点干,脑袋还在转着,想着有没有法子再说服说服他,他现在活像一颗圆滚滚的棉球,着实很难行动。
“想出什么对策没?”周泊野接过他喝完的杯子,看他那眼睛滴溜溜直转,就知道又不安分了。
江与夏老实摇头,还没回答突然不知从哪蹿出一个女的,周泊野本能地上前一步,把江与夏挡在身后。
那人上来直接跪下,连着磕了几个头,“江先生,求求你求求你帮忙说说情吧!放过我老公吧!!求你了!!”
江与夏被挡得严严实实,他扶着周泊野的腰,探出个头,也只来得及看眼她的长相,人就被保镖拉下去了。
“周泊野他是你二叔啊!是你这世上最亲的人了,你不能这么对他!!”
是周泊野的二婶。
所以……策划的人是周泊野二叔?
周二叔想用他威胁周泊野?江与夏眼睛微微睁大了点,好半晌才回过味来。
他伸手抱住周泊野的腰,他坐着周泊野站着,脸刚好埋在他腹部。
他们两人真是亲缘浅薄。
周泊野揉揉他耳朵,“吓到没?”
江与夏:“没。”
两人就这么待了好一会。
过了会,天色暗了下来,风也大了些,周泊野手指碰了碰他的脸,有点凉,“冷,回去了。”
“好。”江与夏没问要怎么处理他们,后续的事儿他没打算掺和,周泊野也不一定想让他之后后续的处理方式。
他同样也有些事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周泊野。
比如他的记忆,比如他所谓的爸,比如……秦知行。
他恢复记忆的事和当年的经历自己也还没整理好。太乱了……乱得他都觉得不真实,像是经历了一本荒诞的志怪小说。
回到病房,周泊野去给他拧热毛巾擦脸。他看了眼手机,秦知行消息那一栏依旧停留在上次见面的时间。
他动作顿了下,把手机按灭重新放回床头柜。他同样也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知行。
说实话,他没联系他,倒让他松了口气。
初冬到深冬,早上起床拉开窗帘,花圃中的满天星上铺了厚厚一层霜。
江与夏打开窗户,呼吸伴着一阵白气呵出,人被这凛冽的冬意打了个措手不及。不消几秒,窗户重新被人拉上。
周泊野没什么好气,语气沉沉,“感冒很好玩?”
“……不好玩。”
这段时间可能因为免疫力低下,他三天两头的感冒发烧。
江与夏讨好地朝他笑笑,“不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对上周泊野“撒娇耍赖”无师自通,或许人本能就会寻找最快速简洁的法子。
周泊野果然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他的围巾裹紧了些,又把手套给他戴上。他今天穿的这一身都是周泊野打理的,羊毛绒的毛衣外面罩了件较厚的冬款大衣,灰色冷帽帽檐处胡乱翘着几丝头发。
他现在头发长了不少,差不多一根手指的长度,这个长度不好打理,经常睡一觉起来,头发就呈现各种角度。
“车子在楼下等着。”
“好。”
行李不用他们收拾,一会会有人来料理,周泊野的任务就是打理好江与夏,江与夏的任务则是随周泊野处置。
“恭喜出院。”
主任和几个熟识的护士来送他们一程。
江与夏手上抱着大大的花束,一一道谢。
坐上车后,微信里还有李琦和孙佺的消息,李琦是因为周泊野不让来,他太闹腾。孙佺则因为工作去了外地,没法赶回来。
江与夏往下划,手指停在秦知行的头像处,眸色暗了点。
周泊野余光瞥见他手机界面,“车上别玩手机,一会晕车难受。”
“嗯。”
江与夏把手机收起,侧头靠在周泊野肩上,一股淡淡的香萦绕在鼻端,是周泊野身上的味道,让他十分安心。
周泊野帮着换了个姿势,下一刻江与夏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中。他张开大衣将人拢了进来,两人的体温瞬间交融在一起。
“你知道吗……”江与夏仰起头对周泊野说道:“其实车里面不冷。”
车内空调很足,司机穿的都只是一件薄薄的西服。
周泊野唇角微勾,故作松手,“那你坐直?”
江与夏摇摇头,伸手抱住他的手臂,“不用,我喜欢这样。”
头顶传来两声闷笑,揽住他的手收得更紧了。外头寒风凛冽,车内是一个小小的春日,暖意融融。
江与夏闭上眼休息,闭着闭着就真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车子已经驶到半山别墅的山脚处,他朝外头看了眼,天乌朦朦的,黄豆大小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啪嗒啪嗒。
“下雨了?”
周泊野点点头,“马上就到家了。”
江与夏打了哈欠,坐直身体,两人手还是握着的,没有完全分开。
遮天蔽日的香樟树在冬季的雨里绿得暗沉,随着车子的行进不断往后倒着。
脑中尘封许久的记忆,缓慢转着。江与夏唇角微微敛起,当年的事恍若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他朝外看着,没注意周泊野侧过的眸子始终落在他身上,那眼神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一直到下车,他都没说什么。
从医院回去之后,依旧是以静养为主,他现在的生活单调地可怕,早上送周泊野去上班后,他要么睡个回笼觉,要么去温室坐着看看花看看书,中午睡会午觉起来,会去外头散散步,亦或者去厨房跟阿姨们学着做做糕点,也算是陶冶情操了。
傍晚等周泊野回来吃饭,吃完饭两人再一块去后山走走。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名副其实的静养。
只是那些过往的记忆总是会掺杂着打乱着涌入他的梦中。导致他午夜梦回时总会被惊醒,梦里总有人追在他身后,不断地疯狂地问他讨要着什么。
一次两次还好,老是这般也就瞒不过枕边人了。
再又一次被惊醒后,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让江与夏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冷汗把头发打湿,黑暗中他一动不动,原以为不会打扰到旁边的人,却不料下一刻那人手就伸过来了。
周泊野一只手搂着他的背,将他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是一个很有保护欲的姿势。
他没问什么,只是紧紧抱着他。
江与夏额头抵在他怀中,一直到呼吸平稳下来。他恢复记忆这件事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告诉周泊野。他不是不愿意说,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迟早得给他一个交代,给这些年一个交代。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有很多选择表面上看是对对方好,甚至有点无私奉献的假象,现在想来多少有点单纯和愚蠢。
江与夏抿了下唇,黑暗中他声音带着丝刚睡醒的沙哑,“阿野。”
“嗯,我在。”周泊野的声音意外的清明,没掺杂多少睡意,就好像不是被吵醒,而是根本没睡。
他回应后江与夏没说话,室内陷入一阵沉默。
黑暗的环境中,人们对时间的感知变得很薄弱,江与夏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心里的措辞一遍又一遍地被推翻重构。
“我……恢复记忆了。”
短短几个字耗费了江与夏多数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