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系列动作快得令侍从们措手不及，她猛地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向着森林的内场疾驰而去。
*
在林渺美好的设想里,她应当是在接到安维的好消息时骑着马不急不缓穿过森林,得到想要的情报后，迎接国王陛下热乎的遗体。
而不是她的狗情况不明,她把第二次跨上的马骑出了战士一般的速度，连续跨过数个灌木丛甚至惊险飞跃河流后，觉得自己即将成为遗体。
林风将她的长辫吹得凌乱不堪，汗水浸湿了碎发粘在额角,手心被磨得生疼。直到接近分隔内外场的指示牌，林渺都没有看到任何动物出现,哪怕是一只野兔。
指示牌后的草地和灌木印着一队明显的马蹄痕迹，尚算有序，显然刚进内场时一切还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林渺挥动鞭子,白马嘶鸣一声，沿着蹄印继续奔跑。
大约又过了三两分钟，林渺终于看见了人影——前面的树下，横七竖八躺着众多黄白铠甲的护卫。衣着微乱但没有血污，脸色正常，只是被打晕过去。
……与她和安维商量得一致，应该是恶魔动的手。
林渺蹙眉从他们身边经过，在人堆的尽头看见了双目紧闭、左脸被划出一道血痕的四王子。
“阿尔温！”她跳下马，快步上前，指尖探到他颈动脉。
脉搏的跳动虽弱却平稳，胸腔也在轻微的起伏。待确认她给人间选定的国王只是昏迷了而已，林渺松了口气。
不远处的大王子和国王显然就没那么好命了。尽管还未咽气，脸上身上却遍布伤痕，深可见骨，血污斑斑。
施术者被伤及根本的情况下，窃命术和附身术带来的反噬在此刻成倍作用在了国王身上。
除却那些可怖的伤痕，他年轻而英俊的容貌也彻底消失。鬓发尽白，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露在衣装外的皮肤松垮如揉皱的纸皮，浑身上下尽是腐朽的气息。
这就是偷窃血亲生命、借邪术苟活上百年的人王么？
……也不过如此。
横跨枯瘦脖颈间的伤口泛着安维的黑色魔力，带着一击毙命的意图，却半道而终，像是被人在中途以法术生生截断。
看来她的恶魔已经拿到了足够的信息，林渺冷静地想。
既然他被阻拦，那么就由她来完成他们的计划好了。
蓝宝石短匕被她握于掌心，林渺的手很稳，刃尖对准那道伤口，便要刺入——
银白色灵力凝成的飞镖朝着刀刃掷来，即将打掉她匕首的刹那，林渺手腕迅速上翻，匕首被扔回了储物戒。
她微微挑眉，转头望去。
离她十步远的草地上，站着个从头到脚裹了白袍的瘦高身影，脸上还戴着纯白的面具。
“呀，这不是我和七王子殿下的证婚人吗？”林渺唇角噙了轻笑，“使者大人不在光明协会好好向您的神明祈祷，来王室猎场做什么？”
“为人王者，不得妄杀。”
白袍使者淡然道，像是在客观地陈述一条无可更改的真理。
林渺笑容愈盛：“妄、杀？敢问使者，’妄’字何解？”
不待他回答，她字字淬冰：”所谓人王，用地狱邪术，吸精气，杀血亲，夺人寿，强行续命，大悖伦常；借光明之息，镇害魂，压恶念，逆命数而行，苟活百年——”
“我杀他，怎为妄？”
白袍人顿了片刻，方才冷冷开口：“恶行总会遭到审判，但人类无法代替裁决。行不可行之事，即为’妄’。”
“谁来审判，谁来裁决？”
林渺向他逼近一步，眉眼冷寒，“是使者大人您的神明吗？伟大的、至高无上的光明神祇，当然有资格审判国王的罪恶——那这一百年，祂在何处？！”
“眼见克雷兹的国王使用邪术，违背纲常天伦，作恶多端；眼见王室陵墓沦为镇压受害者魂魄的囚笼，滋生无数恶念的温房，祂在何处？！”
“使者大人，”林渺慢慢地、慢慢地启唇，“哦不，应该说，大天使长——”
“加百列大人。”
她抬眸直视他的面具，仿佛透过面具看见了他那双浅蓝色的、漠然的眸。
“您的神明，您所认为总会得到的公理，在哪里？”
“……”
“你早就认出了吾。”最后一丝浊音消去，清凌而空盈的声线萦绕在她的耳畔。
加百列摘下面具，充斥着神性和圣洁的美貌展露于林渺眼中，眉峰如琢玉，面颊镀星光，望之便使人自惭形秽。
林渺忽然就失去了质问的欲望。
纵使用上言灵之力，难道凭她三言两语，还能改变一位天使自诞生起便根深蒂固的信念吗？
她又不是不知道，神明的信徒是怎样固执的生物。
林渺恹恹道：“婚礼上确实没有，但您的声音以及说法方式太好辨认了。”
这种高高在上、恪守教条，还话里话外瞧不起人类的态度，迄今为止她也只在他身上看到过。
“安维大人呢？”
“……”加百列清透如湖水的眼瞳安静望着她，不语。
发动技能——「言出法随」
林渺加重了语气：“我要您告诉我，安维大人的情况和下落。”
加百列：“未死。在林中。”
大概这就是目前言灵技能对天使作用的最大效果了，林渺没有苛求。
“我不杀国王，您放我们离开。”她垂眸，“您应该知道，自来人间起，我们未屠一善。”
“若吾不应？”
“我打不过您，但不代表没有困您一时的能力。”林渺说，打开了脑内面板，”您不同意，我就杀了他，再带安维大人回冥河界。”
加百列沉默片刻，轻声道：“林小姐，已经选了地狱么？”
林渺完全没料到大天使会问她这种近乎弱智的问题，她猝然抬头，见那张神圣不可侵犯的面容上竟当真闪过困惑，不免觉得十分好笑。
“……我有不选择地狱的理由吗？”
“……“天使张了张口，似乎本来要说出什么值得信服的理由。
然而他最终的话语却苍白无力：“三头犬能给你的，天堂也可以。”
林渺心里瞬间蹦出一句现代互联网上的烂梗——为了你，离开他？
“您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她很是礼貌地微笑了下，难得在面对美色时眼里一片厌烦。“我就当您同意了。再见。”
最好再也不见。
她与加百列擦肩而过，大天使的手指轻微颤了颤，好像下一秒就会勾住林渺的指尖；
可直到林渺的身影消失在树木掩映中，他都只是默然站立着，不曾回头。
“真是没用呢。”
一道含着嘲讽笑意的女声在林间响起，声音的主人大概目睹了全过程，直白地对大天使表达了讥诮。
“枉你还长了张漂亮的脸，虽说也没指望你能干成什么事，但连让她多看你一眼都做不到……”
“还真是，超出我的想象下限。”
强风吹过，一缕银发垂落，遮住了大天使眼睫的翕动。
*
林渺很快在靠近森林核心的地方找到了她的狗。
恶魔斜靠在斑驳的树干上，双
眸紧闭，俊美的面庞被痛苦扭曲，唇角溢着血沫。
周身环绕着的银白色光芒像锋利的剑网，正一寸寸往他皮肉里钻，与翻涌的墨色魔息激烈缠斗，令已然昏迷的恶魔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哼。
林渺几乎能想象到在恶魔审问出结果，准备动手之时，加百列是怎样从他的背后出现，又是怎样挥出灵力拦截他的动作，并靠着在人间天然的优势将他打成这样。
刚刚还是骂得太温和了，林渺深刻反思自己。心脏像是被强行浸在柠檬水里，酸涩的滋味顺着血管漫上来，细细密密地裹住喉管，连带着鼻尖都有点发痒。
三头犬好像一直在受伤。
梦境里，现实中。
幼年时期，长大了之后，和她在一起的很多时候。
……要是她能抽中一个治愈光明伤害的技能就好了。
林渺轻轻地环住安维，手臂被他背后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很湿很滑，并不好受。
她不再去想那一大堆烂摊子要怎样收尾，加百列到底会不会对他们进行无止境的追杀。
取出传音镜和切西娅简单说了情况后，林渺抱着安维，发动了「幻影移形」的技能。
第65章
林渺维持着环住恶魔的姿势,与眼前的一众皇色壁画沉默相对。
多么熟悉的陈设。
这个技能，已经bug到了可以无视冥河封印、直接穿梭两界的程度了吗？！
走廊里的空气出现波动，光影的漩涡成形,粉发恶魔从中跨出,迅速朝她扑来。
“渺渺！”切西娅抓住她的肩膀,向来只见妩媚的狐狸眸中溢满慌张与焦急，“你……可有受伤？伤得可重？”
……她和三头犬之间，明显是狗的问题比较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