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除非……
林渺眼眸一睁，转身快步走出芭芭拉王后的房间，后边跟着已然反应过来的安维。
恶魔相当暴力地撬开隔壁一间不知名王室成员的墓室，打开了里面停放的棺材——
比之前更为浓郁、更为凶残的黑雾猛然冲出，化作血口獠牙的模样，直逼安维的面门。
那张开的血口中，绰绰可见无数咆哮扭曲的嘴唇。
地狱火被分散成灵活的小股，化作数道鲜红的流焰，齐头并进，将那黑雾捆缚挤压，而后吞噬殆尽。
无须再看那尸身，林渺便已心中有数。
接收到她的眼神示意，别西卜和玛门也随机挑选了几间墓室查证；无一例外，皆是恶念满贯，一棺更比一棺多。
……难怪连天使像都镇不住。
别西卜从其中一个房间出来时，林渺望了眼墓室门上的名字，意外觉得有些眼熟；再细细一想，可不就是那天听黛西讲过的、当今国王早逝的三王兄吗？！
当时黛西怎么说的来着？
“陛下还是王子时，他的三王兄便死于地狱遗留给王室的诅咒。”
林渺眉心直跳，无言以对。
当时她怎么说的来着？
地狱是根拐，哪里需要哪里拐。
“从最开始就是半成品，到最后还是半成品，怎么不算一种坚守。”
玛门幽幽道，大概是想借林渺所钟爱的冷幽默活跃一下僵死的气氛，可惜并未成功。
林渺的表情愈发难看，她深吸了一口气：“施术者夺取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他一定活了很长时间；鉴于这里基本都是王室成员，按照亲缘关系近的法则，国王的嫌疑是最大的。”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上一任，甚至上上任国王，其实很有可能都是‘他’……？”
“……”三位恶魔面面相觑。
别西卜摩挲着手中的法杖，苍白柔婉的脸上似有惭愧：“对人族的王，换身份、瞒天过海，很
简单。”
“……是我的错。”
林渺乍听他认错，波澜迭起的心境一顿：“人类国王作恶，与别西卜大人有何关系……？”
“是我的错。”别西卜却只是重复了一遍，浓密的睫毛垂下，强压着痛苦的细微表情，更显柔弱而可怜。
“本来就是你的错。”好同僚认个错还要摆出一副“渺见尤怜”的做作模样，安维气得牙关紧咬，眼底的阴翳和怒火即将破土而出，浑身都竖起了尖锐的刺。
“渺渺，地狱高阶术法、秘术之类都由别西卜负责看守与保护，许多卷轴法阵也都存放在南独谷；如今这些秘法频频出现在人间，本就有他看管不利之责。”
大狗冷漠地说，满脸写着“没用的东西”。
瞧见林渺微微皱眉，似要开口，玛门眼眸一闪，抢先道：“可眼下还有一个疑点。”
“我们检查的其余棺材里面都是那个国王的血亲，符合亲缘近的规则；可王后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按理效用不大，为何要对王后施术？”
林渺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过去。
在魔王幻境中初见玛门时，他看上去粗野、蛮横、武力至上；可相处一小段时间后，就能发现他的粗中带细，往往能关注到些会被遗漏的细节。
对啊，为什么王后会被……
这个问题甚至还没有从林渺脑子里过完，答案就跟开卷考似的跳到了眼前。
“二王子。”她轻声道，“找二王子的墓。”
安维依言照做，红线飞掠了好一会，才从末端的房门上找到二王子的名字。
同样是黑檀木的棺材被恶魔们一并打开，驱散了黑气后，他们向尸身望去。
“……”
属于二王子的棺材中，毫无疑问，同样躺着一具缠绕着黑气、眼球外凸、唇裂齿露的可怖尸体。
和一张五官比例重度失调、与国王王后毫无相像点的面容。
第62章
别西卜将一缕魔气凝成银针,向尸体的眉心扎下，溢出少许暗沉的血珠。
他朝林渺摇了摇头。
……不是二王子。
依照正常的逻辑去推，芭芭拉王后因为撞见国王对二王子施术,或是发现他的死亡有古怪而被灭口的概率很高；
可王室墓陵中的尸体却是另外一个人。如果二王子当真是被国王用窃命术杀死,以他的谨慎和惜命程度,没理由不将尸身放到这里，用光明法阵统一镇压。
想到国王那张年轻鲜嫩异于常人的脸，对外宣称是大法师为他施的“障眼法”，林渺生出了大胆的猜想。
她小心求证：“有没有一种法术……能够夺取别人的身体？”
“渺渺是觉得国王没有吸取二王子的‘命’,选择直接霸占了他的肉身？”安维立即跟上林渺的思路，支持了她的想法,“很有可能。窃命术的使用次数不是无限制的,施术者长年累月承受邪术反噬，应该迫切需要一具新鲜的躯壳。”
“只不过,”恶魔顿了顿,瞥向别西卜的眸光阴寒,将“上眼药”三个字明目张胆地演绎，“附身术都能被人类得到,某些地方的屏障还不如没有。”
“你怎么知道这术法是从地狱泄露的？”玛门转动着尾指上的宝石戒指，下巴微抬，“爱偷的可不止人间。”
安维似笑非笑：“处处替他挽尊，是因为废物之间惺惺相惜么？”
玛门右腮的肌肉鼓起,鼻翼翕动，咬肌用力隆出明显的弧度；
然而脾气火爆的恶魔没有发怒,几个呼吸后他将目光转向人类少女，干巴巴地解释：“林小姐，光凭几个人类想要得到高等级的秘术难于登天,其中很可能有天堂的参与……”
“究竟谁在参与一问便知。”爆炸量的信息在脑海中交互碰撞，颇有融汇之势。
林渺心绪微乱，亟待梳理，却隐隐觉察到她正往当年的实情迈出一大步。
她冷静道：“活人的嘴总归比死人好撬，将要死的活人只会更加好撬。等狩猎节那天，国王濒死之际，就是我们最好的逼问时刻。”
“这里该探的也探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出去。”
墓室被复原成最初他们进来时的样子，一人三魔沿着原路折返，回到了陵墓入口。
天使像缓缓闭合，林渺站到安维身边，向两位恶魔道谢。
“别西卜大人、玛门大人，今夜有劳你们相助。安维大人，我们回王宫。”
“林……”别西卜和玛门一齐开口，却被安维毫不留情地打断。
恶魔秾丽俊美的脸上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以胜利者的姿态环住了林渺的腰：“渺渺说的话你们听不见么？有劳两位辛苦，我、们就先回去了。”
黑雾顿起。
漆黑的夜色里，玛门和别西卜沉默地注视着人类小姐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玛门的手抚上了自己左脸的面具。
“也不算太槽，对吧？”
比起询问同僚，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别西卜那双正常的灰色眼睛稍稍睁大，瞳仁像生锈的齿轮并不流畅地转动，漠然而厚重的灰霾里闪过隐约的水痕。
他揪紧了自己的斗蓬，指节因着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
或许是在回答同僚，也可能只是自言自语。
“至少……见到了。”
*
两位友情外援明里暗里的挤兑林渺当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安维的情绪和反应又实在太过好懂。
好歹是自己的狗，林渺做好了给他顺毛后再整理思路的打算；然而，她委实没有料到的是，在把她带回宫殿、抱到床上并克制地亲吻了她的手背后，安维居然就这么退出了她的房间——
还掩上了门。
林渺：“……”内心的震撼不亚于听到国王说自己是个爱民如子的好人。
她觉得自己或多或少有点自讨“苦”吃的邪恶性格在身上的，他不来招惹她，她反倒想去逗弄他了。
嗯，毕竟她一开始的任务目标只有三头犬而已。
林渺愉快地说服了自己，重新打开了房门。
大殿里已经没有安维的身影，他离开得很快。这是自然，恶魔的速度哪里是人类能比得上的呢？
如果他执意要躲，她当然也是找不到的。
但很可惜，狗无法真的狠下心远离他的主人，所以不出五分钟，林渺就在三楼的露台上找到了他。
恶魔背对着她，安静地立在栏杆后。黑红交织的长发松垮地束起，发尾随晚风轻轻晃悠，像上好的绸缎。
无论是三兄弟中的哪一个，刻耳柏洛斯的仪态始终保持地很好。
脊背挺括如裁，肩线宽而舒展，侧脸轮廓在月光下里褪去野性和锋芒，显出不同于以往的清丽来。
她不相信安维会察觉不到她的响动，然而恶魔与他的兄长一脉相承，总是妄图以静制动；就好像因为她主动了，所以自己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举措，或者跪伏在她身下干些什么也都是合理的、可以被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