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眉心轻微一动,眼底掠过的情绪不过一刹那,很快就恢复工作状态,继续一目十行审阅文件。
大门关上的这一刻,温听宜站在门外,沉沉舒出一口气。
终于,终于离可怕的程泊樾远一点了。
她转身踩下台阶,手机在包里震了震。
仙女驻凡大使馆(4):
痴仙:[宜宝呢?吱个声]
她回:[我在呢]
痴仙:[今晚在国家舞剧院公演的《青黛》不是你的原创作品吗,编舞那一栏怎么没有你的名字?]
她眉心蹙起。
没她的名字?不应该啊。
《青黛》是她第一次尝试自行编舞的作品,从动线走位到舞蹈细节,全由她一手打造,前后修修改改,耗费了大半年的心血。
就算她跟公司解约之后有别的人上手改编,她的名字也不该被抹去。
痴仙:[我刚回京,正好经过大剧院,这是现场的海报,你看]
她点开大图,将下方密密麻麻的演职人员表反复查看。
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心有疑虑,又到官博账号上看了看冗长的宣传文案,更是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真的过分了。
她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前经理人,要个说法。
对方竟然不接!
星棋传媒这个破公司,从上到下全是势利眼。
她大学毕业前就签了星棋,一开始还算相处和睦。
后来,不知是谁恶意谣传,“程氏掌权人不待见温听宜,迟早会让她离开程家”的说法在公司传开。
演艺圈追名逐利,拜高踩低,执行层的高管派人简单求证过后,对此深信不疑。
觉得温听宜不能为公司发展带来利益,捧她也没用,说不定还会得罪程氏那一位,到头来连累公司,得不偿失。
资本向来是见风使舵,肯定选择有利可图的。
再后来,公司冷落温听宜,更过分的是,原本应当由她主演的舞剧,彩排前一天,突然就换了主角,甚至没有通知她。
就这么干耗着,也不允许她自己接商务合作。
温听宜受不了这破公司恶心人的做法,直接提出解约。
拖了大半个月走完解约流程,她卡里的存款全用来缴违约金了,差一点点就要变成穷光蛋。
后来发现,这破公司最爱挣的就是艺人解约的钱。
无奈她今年刚毕业,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理完乱糟糟的思绪,温听宜委屈又气愤,浑身的劲松懈下来,坐到别墅前的大理石台阶上。
一件糟心事,总能勾出一堆糟心事。记忆不听使唤,曾经那些风言风语,又开始在她脑海里翻滚。
“哈哈哈,什么港岛小公主啊,徒有虚名罢了,她家里人都不要她了。”
“总有一天,程家也会不要她的。”
“就是啊,被扔来扔去的小流浪猫罢了,连家都没有。”
她抱着膝盖发呆。
外婆生前说,万事总有否极泰来的时候。
但愿吧。
别墅里,程泊樾处理完一半的工作,放松下来靠着沙发,摁了摁酸胀的鼻梁。
一切尽在掌控中,他抬手看一眼时间。
她走不了太远,应该刚到别墅区大门,没有脱离安保范围,接回来要不了多久。
他拿起手机,指尖点开秘书室的通讯录,转头却透过宽阔的落地窗,看见院子台阶上坐了个落寞的身影。
程泊樾目光黯然,拨通特助的电话。
那边秒接且秒懂:“程总,事情都查到了,是......”
——
别墅院子里,温听宜一分钟内叹了十次气。
垂头丧气坐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四处看看。
脚边有一些新长出来的杂草,园丁还来不及处理。
她伸手碰了碰草尖,轻轻拔起一根。
竟然很解压。
再拔一根。
“温听宜。”
身后传来男人轻哑冷淡的声音。
她吓一跳。
就不该拔的,这里一花一草,小到一只蚂蚁,都是程泊樾的所有物,她怎么可以忘了。
但他应该不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吧,不就一根草吗,过几晚就长出来了。
忐忑之余,身后的脚步声慢条斯理,越来越近。
程泊樾黑沉沉的影子从后方罩到她身上,密不透风,她呼吸变沉,手也握紧。
他命令她:“起来。”
她磨磨蹭蹭起身,草叶捏在掌心,双手在身后攥了攥。
不知道他又要找她什么麻烦,反正认罪是万能的:“对不起,我随手就拔了,如果你想让我给你栽回去......”
那当然是栽不回去。
她背对他,看不见程泊樾的表情,只听见他轻谑哂笑:“你还真会死马当活马医。”
温听宜不安地抿了抿唇。
对,她不仅会死马当活马医,还会走为上计。
再不走就真的危险了。
她声线微弱:“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刚要逃离虎口,他突然
单手把她翻面,细高跟踉跄一瞬,在他的掌控下潦草站稳,心里一紧。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他漆黑强势的目光浇在她身上,让她又冷又热,冰火两重天。
程泊樾低眸凝视她,手臂虚揽着她的腰,指腹隔着衣料在她腰窝周围摩挲,像在帮她缓解久坐的不适,又像进行一场微妙的审问。
“晚上跟人喝酒了?”
她呼吸不稳,目光躲闪时摇了摇头:“没有喝。周婼不是失恋了吗,我去酒吧安慰她了,然后为了躲——”
突然卡顿。
他轻轻挑眉:“嗯?”
意思让她说下去。
她舌头打结:“为了,为了躲......”
他明知故问:“为了躲什么?”
目光与身形步步紧逼。
她战战兢兢,后退一步,只能越来越实诚。
“为了躲你,我就......”
“你就上了应钧的车。”他替她补完全句,冷静而强势地问,“当时看见我了,又把头撇过去了?”
她心跳全乱。
“有吗?我好像没看见你。”
“没看见?”他低笑一声,“不要在我面前说谎。”
狡辩没用了。
她心虚忐忑,含着软绵绵的调子,用最为柔软的姿态跟他打游击战:“可能看见了吧,但我不记得了......”
“记性这么差了?”一副懒散腔调,好像在逗她。
程泊樾居高临下,所有情绪都藏在深处,叫人猜不透,理不顺,凭她这点卖乖求饶的小伎俩,根本敌不过。
他的手掌顺着她僵硬的后背逐渐往上,修长手指陷入她的头发,在她后脑勺抚摸。
温柔的掌控力道令人着迷,她好像溺在温水里无法自拔,而他依旧冷峻,语调沉稳:“不记得今晚的事,应该记得某一晚的事吧。”
又被兴师问罪了。霎那间,难以名状的感觉宛如云绵,从她心头飘过,又像绳索,紧紧攫住她的心跳。
这样暧昧的距离,眼前高大的身躯,散发着勾人的强势与凛冽,迂回之间让人想起,那夜耳鬓厮磨......
她乱了心神,耳根一下就烫了。
没能注意,脚下的台阶将要踏空。
程泊樾不咸不淡往下扫了一眼,低沉嗓音缓缓在耳边响起:“确定还要往后退?”
第6章
什么?
来不及反应,脚下突然踩空,紧接一个倒仰。
温听宜心跳加重,本着怕摔的天性,牢牢揪住程泊樾的衣领,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程泊樾轻微怔了一下。
可刹那间,他的眼神恢复寒气逼人的冷峻,在极短的失重状态里注视她,让她慌乱又茫然。
视野混乱颠倒,直到砰一声。
双双倒地。
空气泛起嘈杂声响,而后缓缓静下。
后背压着软扑扑的薄草地,耳边是男人沉稳的呼吸声。
体温若即若离地交叠。
温听宜彻底懵了。
程泊樾高大的身躯撑在她身上,一个似压非压的姿势,她软若无骨的身子陷在密不透风的阴影里。
男人温热有力的手掌垫在她后脑勺,她因此没被磕到。
在看不见的地方,她裙摆凌乱,暧昧的褶皱堆在膝盖周围,再往下,高跟鞋尖抵着男人的西服裤管,差一点点就会碰脏他的皮鞋。
她迷糊又惊诧,脑子里电闪雷鸣。
随后是视死如归的麻木。
完了,真的完了。
她情急之下以一个非常故意的方式,把程泊樾拽倒了。
或许她是第一个敢拽倒他的人。
救命,这份殊荣她真的不想要。
霎那间,男人说过的话浮现脑海——
既然敢兴风作浪,那就数清楚自己有几根手指头够废。
温听宜攥了攥生死难料的手指头,险些因呼吸僵硬而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