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裹上披风,冻僵的身子,才有了点暖意。
  陆晚先去了大房一趟,她已出嫁,出门有所不便,每次都需要请示一下秦氏。
  秦氏屋里燃着两盆炭火,室内温暖如春,一进来,身上的梅花纹披风,便成了累赘,一会儿工夫,鼻尖就冒了汗。
  陆晚刚起了个话头,“母亲,我今日需要出府一趟……”
  尚未说原因,秦氏就道:“你如今管着两间铺子,偶尔出府也委实正常,这等小事,不必次次禀告于我,别给人落下话柄就行。”
  陆晚都没料到,她会如此说,面上不由露出个笑,“谢母亲体恤,儿媳必不辜负您的信任。”
  秦氏也是看她行事稳妥,才敢如此,她摆摆手,“去吧,忙完记得给煊哥儿送一下饭,知味阁几道招牌菜,味道都不错。”
  一听陆晚出了府,傅灵的贴身丫鬟,福喜就跑了回来,她生得圆头圆脑的,脸上带着婴儿肥,胖乎乎的手上都是肉窝窝,
  一瞧就是有福之人。
  因着会哄人,她是傅灵身边最得脸的丫鬟,进屋后,先瞄了眼威严的古嬷嬷,趁她不注意,才小声说了一句,“姑娘,今儿世子夫人又出府了。”
  昨日刚出过府,今日又出去?
  傅灵羡慕又嫉妒,捏着团扇的手,顿了顿,好不容易琴棋书画不必学了,今年母亲又给她加了理账和女红。
  傅灵尤其不擅长女红,捏着绣花针,绣了近一个时辰,也没绣出什么成果来,反而将手上戳得都是针眼。
  她无比烦躁地丢了针线和团扇,对古嬷嬷说:“嬷嬷,我手疼,今日不想练了,你明日再来吧。”
  说完,也不管古嬷嬷为难的神情,径直站了身,对福喜说:“走,咱们也出府。”
  古嬷嬷手里的团扇是苏绣,上面新绣的鸳鸯栩栩如生,她也放下针线,站了起来,“姑娘,很快就休沐了,你且忍忍吧,要是夫人怪罪……”
  “我自会跟娘亲说,不会让她怪罪你。”
  说完,她就拿出了貂皮大氅,穿戴整齐,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寒风中,福喜还贴心地给她拿了红漆描金手炉。
  出来时一腔孤勇,被寒风一吹,勇气便散了一些,好不容易走到听雪堂时,她为数不多的勇气,又散了散,上次逃学,还是五年前,母亲还让嬷嬷打了手心。
  一连打了五下,至今想起来,都很疼呢。
  福喜也有点怵,夫人若真发起火来,有她好果子吃,一时都后悔告诉她陆晚出府的事了,她试探着劝了一句,“主子,街上也没甚好玩的,要不然咱们喂鱼去?”
  “大冷的天,鱼儿早躲起来了。”傅灵一咬牙,抬脚迈进了听雪堂,她走得快,头上的金钗叮铃作响。
  秦氏正在屋里盘账,一听脚步声,就知晓是她来了,两条细眉不自觉拧起,她将账本放到了一旁,抬起了头。
  丫鬟已帮忙掀开暖帘,傅灵抬脚走了进去,乌溜溜的眸子,落在了秦氏身上。
  室内温度适宜,秦氏身着藏青缎地牡丹纹褂子,下身是马面裙,今日她睡眠不错,精神头也极好,一眼望去,像是年轻了几岁,傅灵好几日不曾见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娘,您气色还挺好,难怪又让陆晚出府了。”
  “什么陆晚?那是你嫂子。”
  傅灵噘嘴,白皙的脸上满是不高兴,“是是是,是我嫂子,娘对她比对女儿还要好,昨日允许她出府,今日又让她出府,我都两个月未曾出府了,你看看,我手指头都扎破了,娘,您就开开恩吧,也准我出去玩一次。”
  她挤到了秦氏跟前,也坐在了榻上,举着手指头给她看,粉嫩的指腹上,确实有几个针眼。
  秦氏眼皮都没掀一下,“知道自己技术不行,就回去多练习,绣成这样,还好意思嚷着出去玩?现在回去,我权当今日没瞧见你,再痴缠,罚三个月不许出府。”
  傅灵瞬间像被捏住颈部的公鸡,满眼幽怨地望着她娘,“凭什么嫂子就能出府?”
  秦氏没有解释的意思,“三……”二和一尚未说出口,傅灵就跺跺脚,气咻咻跑开了。
  一迈出门,冷冽的寒风又刮到了脸上,傅灵被风吹得有些泄气,福喜劝了一句,“姑娘,这么冷的天,咱们在屋里待着也不错,起码暖和啊。”
  傅灵仍是闷闷不乐,刚拐回自己的小院,就听丫鬟过来禀告,说:“姑娘,魏姑娘给您下了帖子。”
  傅灵的眼睛顿时一亮,小嘴一翘,笑了起来,“魏姐姐真是我的福星。”
  这可是能正当出府的理由,就算是她娘也不会反对她出门应酬。
  此时,陆晚已经来到了城南天水巷,巷口立着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柳树,枝条光秃秃的,一眼望去透着一抹萧索。
  道路是青石板铺的,很平整,里面住了不少人家,往里走,偶尔能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混着远处传来的小商贩的吆喝声,在这窄巷里慢悠悠地荡着,不仔细听,几乎要被风声掩盖了去。
  她莲步轻移,在倒数第二家停了下来。门半掩着,隐约能瞧见院子里有一个石磨,石磨长时间没用过,底下的青石板缝里长着青苔。
  琉璃敲响了门扉,“有人吗?”
  片刻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裹紧了身上的碎花夹袄,声音很清脆,“谁呀?”
  琉璃答道:“我们主子是陆府的陆大姑娘,听闻甄家表姑住在此处,前来拜访。”
  她和琥珀手中还提着在街上临时买的糕点和卤肉,丫鬟一眼就瞄见了李记卤肉的标志,他家卤肉虽然好吃,却贵得紧。
  看来真是客人。
  虽然没见过陆晚,她却知道陆府的陆大人,是主子的表哥。她忙冲里面喊了一声,“嬷嬷,有客人来了。”
  说完,忙打开了门,笑着说:“姑娘快进吧。”
  林嬷嬷忙迎了出来,眼中带了丝警惕,“什么客人?我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哪会有客人,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陆晚已经走进了院子,她身姿曼妙,五官清丽,一双乌眸水灵灵的,瞧着很和善。
  林嬷嬷眼中的警惕,褪去些,“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陆晚摇头,自报了家门,“林嬷嬷是吧?我是陆晚,来探望甄表姑,我刚得知爹爹也将表姑带来了京城。”
  得知她是陆炳生的大女儿,林嬷嬷眸中的警惕稍散去了些,这些年,姑娘承蒙陆大人照顾才能活下来,林嬷嬷也将陆炳生看成了自家人,忙说:“不知是姑娘大驾光临,失礼之处,望海涵。”
  陆晚摇摇头,笑道:“嬷嬷客气了,表姑呢?”
  林嬷嬷眼中的惆怅一闪而过,“姑娘还在睡,大姑娘进来喝杯茶吧。”
  陆晚带着丫鬟,随她进了屋,堂屋收拾得很干净,八仙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枝梅花。
  林嬷嬷亲自沏的茶,她拎起茶壶正要斟茶,室内就传来了一声呜咽,“嬷嬷,嬷嬷,你去哪儿了?淑儿怕。”
  林嬷嬷来不及解释,忙放下茶壶,跑去了室内,只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招待着。
  小丫鬟忙给陆晚倒了杯茶,解释了一句,“我们姑娘离不得林嬷嬷,姑娘勿怪。”
  陆晚哪里会怪,她隐隐察觉出了不对,果然下一刻,室内隐约传来林嬷嬷的声音,“哎,小祖宗,您怎又赤脚下了床,嬷嬷在,不怕不怕。”
  女子哽咽着扑进了林嬷嬷怀里。
  被她轻哄了一会儿,才止住哭声。
  等了没多久,林嬷嬷便牵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走了过来,女子个头高挑,上身是藕荷色夹袄,下身是白色长裙,行走时如朝霞裹着流云,秀丽的面庞上却一片稚气,许是刚哭过,眼睫也湿漉漉的。
  瞧见屋内有外人,她并未打招呼,反而缩着脑袋,躲到了林嬷嬷身后,林嬷嬷忙拍拍她的手,哄道:“姑娘不怕,这是陆姑娘,是你陆家表哥的大女儿,陆姑娘还给姑娘带了好吃的呢。”
  她这才好奇地探出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瞧见吃的,眼睛一亮,嚷着:“好吃的,淑儿要吃好吃的。”
  “好好好,让小月给姑娘拿糕点吃。”
  甄淑高兴地拍手。
  陆晚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相貌,她生了双水润的杏眸,柳叶眉,五官和自己没半分相似,陆晚收回了目光,喊了声琉璃。
  琉璃已经拆开了糕点和果脯。
  小月没接,反而拐去了厨房,准备拿自家的,陆晚对林嬷嬷道:“这是在城南买的,糕点还热着,让表姑吃吧。”
  琉璃将糕点放在了甄淑跟前。
  甄淑已经喜笑颜开地捏了一块,她伸长手臂,喂给林嬷嬷,“嬷嬷吃。”
  林嬷嬷眼中满是笑,“哎,嬷嬷不吃,姑娘吃,吃东西之前,是不是得先洗手呀?”
  甄淑
  嘿嘿乐,稚气未脱地吐舌,“对哦,淑儿笨,又忘了。”
  她被小月牵着出了堂屋,洗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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