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先是又一次诚恳的道歉，然后开始忆往昔。
虽然丰涵所谓的“往昔”不过是他们相识的这短短几个月，他对慕惜忏悔，说应该早就发现自己的心意，应该早就去正视它，不该自欺欺人了那么久，又说他占用了那个身份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他说在离开栾县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对慕惜动了心，可惜那时候的自己不愿意承认。
他说自己说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郎，其实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嫉妒季涟。
他说的情真意切，情感充沛，慕惜却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
丰涵有些泄气，不过他不打算放弃，沉默了一下，在心里安慰自己，起码慕惜没有直接赶他出去。
“娘子，我们之前说好了要一起过中秋的，我做了好多准备呢。”
其实慕惜在外面的这几天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震惊生气了，丰涵说过的谎言太多，怎么说呢，她不想承认，但确实是事实——
慕惜显然已经习惯了丰涵的固定人设。她……差不多习惯了。
“你不用劝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慕惜说：“你有劝我的这些时间，不如想想别的办法拯救自己。”
丰涵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情绪来得太快。
慕惜想到，丰涵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其实有点儿像小孩子。
她不禁展开猜想，不知道这是不是跟他的童年有关。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呢？”丰涵楚楚可怜地问。
慕惜看他这个样子就自然而然很想去摸摸他的头，但她没这么做，她忍住了。
“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慕惜说：“你对我说的谎又不止那一个。”
“那……”丰涵抹了下眼睛立刻来了气力似的。
“只能说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是太少，这导致我们之间的沟通一直存在问题，你不信任我，不相信我会救你是应该的。仔细想想，那个时候你也不过是因为不知道炼心虫在我体内，若是知道，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丰涵好看的眉毛轻轻皱起，虽然慕惜说的是对的，但他就是很想反驳。
他抬起头，望着慕惜，像她虔诚的信徒。
“所以娘子原谅我了么？”
慕惜点了下头。
丰涵破涕为笑，乘胜追击，“那就跟我回去吧。”
慕惜问他：“我要是不回去，鸣玉或是应璋会追过来杀了我吗？”
“娘子说什么呢，当然不会，你也是他们的主子，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你。”
慕惜轻轻吸了口气，“我不会回去的。”
丰涵吸了下鼻子，“娘子还是没有原谅我。”他歪了下脑袋，看着慕惜：“如果真的原谅我了，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去？”
“跟那个无关。”慕惜说：“我趁这个机会重新审视了一下我们的关系，我跟你，其实不应该继续住在一起，也不应该来往过密。”
“为什么？”
丰涵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是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季涟吗？”
他瞬间起身，看起来跟之前判若两人，现在瞧着有些歇斯底里。
“娘子先前不是说过指腹为婚不算什么吗？难不成对象是我就不算什么，对象换成了他就认为应该遵循那么多年之前的约定了吗？”
慕惜不在的日子，丰涵一个人待在碧天山庄里，每一日，每时每刻都会想到季涟正缠着慕惜，而自己却因为做错了事连她的身都近不了。
他时刻提醒自己，就算是季涟又怎么样，在慕惜那里不过算是过眼云烟。
慕惜根本都不记得他。
她不回来，只是因为生自己的气，拉不下面子。
女人需要面子，丰涵能理解，而且慕惜也明确说了，不会放任他去死，还是会救他的。
既然慕惜还愿意跟他做那种事，她肯定只是生气，暂时还没有别的想法。
丰涵在碧天山庄的时候一直这样劝自己，慕惜再怎么样也还是需要面子的。
那自己就给足她面子，一直给她递台阶，不管怎么说要先想办法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季涟也是个诡计多端的男人，放任慕惜和他接触太久，说不定事情会起别的变化，说不定慕惜真的会被他迷惑。
“跟他也无关。”慕惜淡然开口道：“我跟你之间的事就只跟你我有关。”
她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我总是处理不好，其实我们真正相识才不过短短几个月，之前一直被各种事情、情绪持续不断地推着往前走，没有来得及，也没有机会发现很多问题。”
丰涵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他问：“什么问题？”
慕惜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总是要离开的，离开这儿、离开你，回到原来的生活。”
丰涵愣了一下，气极反笑。
但看到慕惜的眼神，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样，要顺着她，不管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都要顺着慕惜的话说，不能说别的。
“我没有不让娘子离开，你一直是自由的。”
慕惜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看他：“或许现在是如你所说的吧，但……为了防止你或者我泥足深陷，在这段关系变得更复杂之前，我们应该保持一段距离。”
“距离？”丰涵冷笑了一声，表情和眼神配合起来看着有些凄然。
“已经晚了。”丰涵说：“娘子根本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早已泥足深陷，但我仍然愿意给你自由，只不过眼下不行，娘子，这样想，你我能在一起的时间根本没有多少，你就满足我这样一点点小小的奢望都不可以吗？”
慕惜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丰涵，她对丰涵的印象，说起来从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还好。
但因为前车之鉴，他说了太多的谎话，就导致他说什么，慕惜都会下意识怀疑。
这可不能怪她。
谁知道是不是等无常劫解了之后，丰涵又有新的借口留住她。
他说的喜欢啊，爱啊，到底有几分可信呢？
慕惜非常不能理解，也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筹码，但已经被扔在牌桌上了，她觉得整件事想起来有些滑稽。
“我坚持认为，我们应该保持距离。”慕惜说：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如果你说对我的感情是真的，不应该尊重我的选择吗？”
丰涵轻轻低下头，看起来无助极了，他不甘地咬了下嘴唇，又望向慕惜。
“可是明日是中秋节，应该团圆的，我想跟娘子在一起过，为此我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
慕惜还是摇头拒绝，“我不想去。”
就是因为她一直接受，现在想剥离开来才这么困难。
丰涵看起来像是快哭了，难过的样子非常真实。
如果是假的，慕惜想，那他的演技真的非常不错，值得一个奖。
……呃，一个奖项提名。
慕惜轻叹一声，“因为很多事情，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我不会再对你说谎了，真的。”丰涵看着她，急切地，仿佛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佐以证明。
“好，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这句话，但是……”慕惜在丰涵的表情转变之前及时开口道：“就算你说喜欢我是真的，我也没有义务一定要接受的。”
丰涵心里隐隐作痛，听到慕惜说：“就算你是真的喜欢我，我也有不喜欢你的权利，对吧？”
他仿佛被人在顷刻间残忍地挖了心，极度的痛苦之后就是极端的麻木。
“无论如何，明日我在碧天山庄等着娘子回去，娘子一定要回去。”
他说完这句话，生怕再次听到慕惜拒绝他的话，立刻离开了。
丰涵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回到碧天山庄的，等稍稍回过神，就已经回到了他和慕惜一起住过的房间里。
鸣玉说了什么丰涵一句都没听进去，应璋也说了话，还说了很多，丰涵觉得很吵，但又没办法分辨出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都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人不在这里。
丰涵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谁又说了什么，那些字在丰涵的脑中组合不成句子。
他躺在曾和慕惜一起躺过的那张床上，闭上眼睛的同时听到了谁压抑的哭声。
喑哑的，持续不断的。
丰涵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抚过慕惜盖过的被子，他们曾在最亲密的行为完成之后，紧密地挨着彼此小声说话。
谈天说地什么都聊，就像这世间最平凡普通的妻夫一样。
可终究不是。
丰涵的美梦碎了。
这么长的时间，即使他们已经如他所愿不止一次地做过了女男之间最亲密的事，可慕惜还是说，不喜欢他，总有一天要离开他。
她说得那么果决，表情那么镇定，语气那么淡然，像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脱口而出。
不是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