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阿金初闻之时,满腹酸味。
他知道钱家缺男丁,可他跟了娘子这么多年了,怎么没见娘子收养了自己啊...
阿银骂他:“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钱家主子哪个是歪瓜裂枣,就算娘子给了你名分也没用,走出去还是会被人当成仆人,何必多此一举...”
两人打了一架。
后来听曹管家说起了段元槿的身份,和扬州发生的事后,阿金闭嘴了,合着人家乃国公府的世子,真正的小公爷。
人家小公爷不要,却来钱家当一个商户的养子,这不是高攀,是低就。
阿金再也没有不服,其他人也没有不服,因为钱公子拉来了两船补给,一群人在海上风餐露宿了个把月,早就馋得心慌。
饱餐了一顿后,原本打算一举拿下朴家,钱公子却拦住了,说:“再等等...”
这一等又等了半月,两船粮食只剩下了一船。
为节约粮食,钱公子控制起了大家的饮食,一日只有一顿肉,对阿金阿银那等无肉不欢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恨不得立马把朴家收拾了,赶回去吃香喝辣。
然而钱三公子却并没有想要开战的打算,不但不开战,还与阿金道:“把那船粮食送过去。”
阿金一愣,虾子吞咽入喉,好奇问道:“送哪里去。”
钱三公子抬头看他,说得更明白了:“把余下的一船粮食送给朴家。”
阿金:“什么?!”
阿银:“三公子这是为何?”
“不送!饿死他朴家不是正好!”阿金斜眼窥了一眼他,揶揄道:“我看三公子前世是条硬汉,这一世怎么畏手畏脚了,改邪归正也不是你这么个正法...”
阿银,“三公子要是怕了,咱们上,走!宰了朴家那帮孙子...”
“嘭——”一声。
很快阿金和阿银从里面出来了,一个左眼乌青,一个右眼乌青,咬碎了牙又不得不服气,顶着夜风出去开船送粮。
——
朴家家主朴怀朗死后,登州的海峡线便留给了他的一位部下驻守,部下姓刘,因常年在海上飘着,皮肤黝黑,人称刘黑将。
据说十几岁便跟着朴怀朗了,守了十几年的海峡,即便已经得知朴家家主丧命的消息,也丝毫不让半分。
听说钱家的船只开过来了,刚歇下又翻身从硬榻上爬起来,到了甲板上,远远便见阿金和阿银手提着灯罩,叫唤道:“刘黑将出来!”
“钱家这群狗日的,瞌睡都不让人睡了...欺人太甚!”身边的一位下属,气得咬牙道:“横竖咱们也活不成了,何不拼死一决?咱们不好受,他们也别想好过!”
朴家家主,家主夫人,三夫人,二公子相继都死在了扬州,朴家这一只本家血脉一倒,在扬州的产业尽数被抄没。
海州也一样。
平昌王与朴家家主的那一战之后,朝廷的人便入驻到了海州,朴家在海州的势利一个接着一个被清除,如今只余下青州与登州的两座老宅。
所有人都知道,朴家的大部分钱财来源主要在扬州和海州两个地方。
两条海峡线,上百艘战舰,一直以来靠的都是海货与扬州的盐业,茶叶等生意养着,现在什么都没了,光靠青州和登州,自身都难保,哪里顾得了海上的这些人。
黄海的那条海峡线,有朴大公子守着,尚且还能自给自足,可登州的海峡线地势狭小,渔船常年扎堆,根本捞不出海货,被钱家的人一堵,前面又乃胡人的地盘,要么退回登州,要么被饿死在海上。
对于一个驻守了十几年海峡线的人来说,这片海已经成了他的命,宁死都不会退,唯一的出路便是杀出钱家的重围,去黄海与大公子汇合。
被困了一个多月,船上的食物早就见了底,最多还能撑两日,见钱家的人再来,刘黑将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备战!”迟早躲不过,那便拼死一搏吧。
“刘黑将听着!咱们钱家人美心善,慈悲之心堪比庙堂,三公子更是观世音下凡,今夜给你们送粮食来了...”
阿金的嗓音夹杂着不甘和愤怒,在黑夜里异常响亮。
刘黑将听到了,他身旁的随从也听到了,两人一愣,面面相觑,随从质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问道:“姓金的说钱家给咱们送粮食?”
钱家有这么好心?
刘黑将皱眉,不明白对方是何居心。
钱家人一向狡诈,随从也不信他们有那么好心,提醒刘黑将,“当心有诈。”
刘黑将自然会防范。
可看了一阵,钱家似乎确实没有开火的打算,只来了两艘船,一艘货船,一艘战舰。
快到朴家的地盘时,货船行在了前面。
眼见东西就这么送出去了,阿金立在战舰的甲板上,痛声问对面的刘黑将:“一船的粮食,你们要不要得完啊?要不完还回来半船,爷爷我还饿着呢,早知道那只虾子我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了,娘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肉了...”
直到运送粮食的船只停在了刘黑将对面,朴家的人方才反应过来。
满满一船粮食,还未拆封。
实在是饿慌了,突然看到这么一船粮食停在自己的面前,朴家的人个个都有些心动,那名随从见姓金的气成那样,也信了几分,与刘黑将道:“属下去看看。”
抱着试试的心态,刘黑将令人放下了艞板。
那随从刚到对面,只见前方的甲板上插着一只羽箭,羽箭下定了一张信函。
走过去拔了羽箭,展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写了一行字。
——君子之战,不应与饥民交手。
署名:钱章煦。
朴家的人早听说了,钱二爷收了一位养子,继死去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之后,排行第三,乃钱家这回攻击海峡线的主力。
本以为钱家的援军来了,会有一场恶战,可那位三公子到了后,钱家的人到底停止了攻击,僵持到如今,双方还未正式交过手。
今日居然送来了一船粮食。
怕下毒,刘黑将令人先喂给老鼠,发现当真是一船没有任何问题的粮食后,饿了半个月的朴家众人高兴地手舞足蹈,当夜终于饱餐了一顿。
唯有刘黑将一人坐在角落里沉默。
他知道朴家一倒,他们这些人早晚会被朝廷擒拿,可这片海域他们守了十几年,无论是对面的胡人,还是黄海过来的海寇,无人能跨过去一步。
临到头了,却要被自己的人扼杀。
内战一开始,过不了多久,胡人便会从对面而来,届时他的人会被朝廷和胡人双面夹击,死在这片海里。
朝廷也不会讨到好,海峡线一丢,再拿回来可没那么容易。是选择已经败落的朴家作为对手,还是虎视眈眈的胡人作为对手,答案显而易见。
最好的方式便是合议。
刘黑将看了一眼旁边狼吞虎咽的部下,穷途末路之时,自己的命反而不重要,最难舍的是这些与他并肩而战的友人。
“给钱三公子送个信,就说粮食我收下了,对他说一声感谢。”
第110章
阿金和阿银回去后,便被钱三公子叫了过去。
两人今夜挨了一通揍,各自顶着一只乌青眼,又把唯一的一船粮食送了出去,进来时两人都提不起精神,蔫头耷脑。
谁知一推开门,却看到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还有两人最喜欢的烤羊腿。
三公子不让他们碰第二船的粮食,两人已经素了好几日了,吃的都是清汤寡水,肚子里没有半点油水,见到肉忍不住吞口水。
钱章煦道:“愣着干什么?再不吃就凉了。”
二人回过神,疑惑地看向钱章煦,不是说下一批粮食要下个月中旬才到吗,怎么今夜还有这等酒肉?
疑惑归疑惑,不妨碍两人狼吞虎咽。
见二人吃得正欢,钱三公子这才问他们:“好吃吗?”
还用得着说。
二人一嘴是油。
钱章煦道:“若是你们前几日不缺酒肉,我给你们一只羊腿,便会失去今夜一半的香味,人只有在急需之时,才能体会到何为雪中送炭。”
什么意思?
阿金和阿银二人互望一眼,不懂...
但三公子说得没错,今夜这只羊腿格外香。
钱章煦道:“同样的道理,今夜咱们送过去的那一船东西,到了刘黑将手里,也很香。”
阿金阿银一愣。
钱章煦道:“刘黑将此人跟着朴怀朗在此驻守了十几年,常年与胡人倭寇大交道,你们猜,他要真到了穷途末路,拿命与咱们拼起来,我钱家有没有把握,毫发无伤地赢他?”
阿金和阿银不出声了。
两人虽说性子鲁莽,但要真论起打架来,并不会自负。
毫发无伤不可能...
两人还是有那个自知之明,刘黑将真要疯起来,别说毫发无伤,钱家在海上的船一半都要折进去,能不能赢还真的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