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一种算计得逞之后的骄傲。
感受到世子的瞩目,钱铜低头来看他,若无其事地问道:“世子有没有去过海峡那边?”
她道:“我没去过,听人说那边海里的鱼虾很好捞,不像扬州港口,里面的鱼虾孙子都快被咱们捞光了。”
宋允执明白了,此女毫无悔过之心。
今夜从他追上来,到被他擒住摁在这儿,她始终没有放弃。
他没经过商,不知金钱的利益对一个商户来说到底有多诱惑人心,能值得她抛弃一切去追捧。
他目光愤恨,少女的心态便云淡风轻多了,“世子也去看看吧。”钱铜道:“你放心,即便朴家的人知道你是宋世子,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朴家旁的人我不敢保证,但朴家大公子谦逊有礼,待人也宽厚,他...”
“闭嘴。”她没说完,他睚眦尽裂,怒斥一声,打断她。
她想要与朴家长期合作?要走崔家的老路?
她大胆包天,不无可能。
今日是一船茶叶,明日呢...比起崔家,此女奸诈得多,若她与朴家联手走私,将来只会更难对付。
虽说此趟若他能进朴家,有利于他试探朴家的实力,但不是今日,也不是此时,眼下他必须阻止两人相见。
哪怕与她一道陪葬。
念头一起来,宋允执果断地夺过她手里的利刃,在少女惊愕的目光中,手起刀落,割断了那连接着大船的半边绳索。
他要干什么?
钱铜瞠目,慌忙去护。
可人被他压在身下,动不了,情急之中便抱住了他的腰,拼命往下拽,“世子冷静!此处风浪大,绳子一断,你我都会死在海里...”
那又如何。
他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宋允执大抵是被她气疯了,说出了一句与他毕生所受涵养完全不符的一句话:“死就死吧。”
“你最好死了这颗心,有我在,你休想与朴家狼狈为奸。”
钱铜没想到他为了擒住她,如此拼命。
钱家的船只已到,她马上就能上船,换一身干爽的衣裳,他却把绳子割断了。
他就那么想与她同归于尽?钱铜恨得牙痒痒,手比脑子快,十指往里陷,一把掐住他的腰。
她听到他闷哼一声,“松手。”
钱铜不松,凉凉地道:“只准世子掐我,就不准我掐你一下吗,这什么道理,横竖我都要与世子死在一块儿了,我就不能反抗一二?”
两人身上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又紧贴在了一起,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身体上的温度。
能在知道他是宋世子的前提下,她依旧敢把他推入海里,说明她压根儿就不带怕的,他的腰被她抱住,除了被她掐中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之外,肋骨的地方似乎陷入了一团软绵绵的云团里,她没动一下,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在灼伤。
他忍无可忍,警告道:“我让你松手。”
她不松。
下一刻她便被压在身上的青年掐在了同样的位置,他的五指修长,手掌宽大,握在她的肋骨边缘,占了很宽的地儿,压倒性的手劲,带着一股属于男性的攻击,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心神一晃,他便趁机把她的手从腰上扒拉一下,一边一只,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禁锢在身下。
船上的绳子断了后,小船很快停止了前进,坐下的船只因二人的打斗,开始颠簸。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把两人拍打在浪潮之中,完全失去了方向。一道浪墙扑过来,海水兜头而下,宋允执下意识松了手,钱铜借机掏出了袖筒内的短笛。
她还不死心!
宋允执对她的无可救药感到惋惜和痛恨,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胳膊,人跪在船上,顾不得砸在他后背的浪潮,怒目瞪向正欲吹笛的少女,恨声道:“你就非得要去见朴家人?”
去见朴大公子?
钱铜眼睁睁地看他夺过她手里的短笛,扬手扔入了海里。
远处钱家的货船已与朴家的船只汇合了,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迟早要被他耗死在这儿,钱铜仰起头与跟前的青年说着好话,“我真的非得去,世子就放过我这一回,下回我一定听你的,好不好?”
没有下一回了。
宋允执的耐心已经用完,他不再看她,举目扫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大海和远处灯火通明的朴家航队,突然低头从身上撕下了一块绸缎。
猜到了他想要作甚,钱铜换了一个称呼,想以此唤醒青年曾经的怜香惜玉之心,她歪头看他,轻声道:“昀稹...”
跪在船上的青年眸子跳了跳。
他还没找她算账,她倒来火上浇油了!宋允执忍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始终不语,将撕下来的绸缎一断绑住了她的胳膊,另一端则系上了自己的手腕。
钱铜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站起身,抬脚一震,顷刻间两人所乘的小船被震得四分五裂,这回换成了宋世子拖着少女下水。
两人同时落入水中,
他疯了吗?
钱铜防不胜防,人再次跌入了冰凉的海水里,慌乱之中抓到了一块浮木。
水花溅起来糊了她一脸,她抬手去抹眼睛,待再次睁眼,便见宋世子攀住了她怀中浮木的另一端,沉静地盯着她。
船只远去,映照过来的光芒逐渐黯淡,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钱铜瞧了出来,宋世子今夜誓要与她纠缠到底,至死不休。
她不得不放弃原本的计划,眼下唯有保命要紧。
海浪太大,钱铜紧紧抱住浮木,不再做任何挣扎,无论是她还是他宋世子,今夜若有一人死在这儿,谁都落不到好。
小船便成了一块浮木,成了二人唯一求生的希望。
终于都安静了。
前路被斩断,钱铜连装都不装了,人趴在浮木上随波逐流。
他既然敢沉船,便有把握上岸。然而她高估了宋世子,也低估了他发疯的程度,他什么都没做准备,两人抱着一块浮木,在风浪里大眼瞪小眼,飘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直到飘到了一座岛上。
此时的钱铜已精疲力尽。
今夜从被世子追上,她便没有一刻轻松,又在海里折腾了那多久,她的胳膊酸痛,腿也沉,上岸之后,便一头倒在了松软的砂石之上,沉沉地陷入了黑暗。
——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隐约听到了柴火燃烧的声音,钱铜慢慢地睁开眼睛。
随即瞳仁里映入了一片暖暖的火光。
果然是有人在生火。她转过身,搭在她胸口的一件长袍顺势滑落下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干草堆上,手不能动,被什么东西绑住了。
她奋力地抬起双手,便看到一圈蔓藤结结实实地绕在了她的小臂处,末端则连着一条绳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绳子被绷紧,牵扯到了另一侧正坐在火堆边,看着柴火的青年。
他身上只穿着中衣,察觉到手腕上的牵动后,侧目望过来。
见到那张熟悉的小神仙面庞后,钱铜一个机灵,彻底清醒了,沉睡前的记忆涌上来,无奈叹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知道这破地方是哪儿。
天际已经泛出了蟹壳青,快天亮了,钱家的船只早已到了朴家人手里,即便她不在,也算完成了任务。
可问题是她该怎么回去,宋世子怎样才能放过她。
正沉思,手上的绳子被宋世子一拽,确实没打算放过她,淡然道:“既然醒了,七娘子便说吧。”
从海里出来时,两人身上均已湿透,此时却烤得差不多了。
多亏了宋世子的柴火。
钱铜态度意外地端正,起身配合地坐在他身旁,“好,世子问什么,我答什么。”
过去了半夜,暴怒的世子也冷静了下来,不去计较她是否主动交代,一件一件的事情慢慢与她捋,他问:“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说完又道:“看着我的眼睛,不许说谎。”
他如此说,钱铜便不能再拿昨夜的说辞对付他了,照他所说,侧目迎上他冷凛的黑眸,极其诚恳地交代:“知州府。”
宋允执听她说。
“你隔着屏风,嗓音有变,若是旁人或许听不出来,但你我朝夕相处,我怎么可能连你声音都认不出来?”她看到青年的黑眸动了动,继续道:“何况你问的那些问题,莫非乃时常跟在我身边之人,怎可能知道?”
“我是钱家家主一事,蓝明权都不知道,就凭王兆?他一个外地来的官差,完全不了解扬州,两眼抓瞎一抹黑,他能查出什么?”
宋允执沉默。
“还有,我与王兆提的那句,你陪我睡了一夜,你立马慌了...”她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踢到桌角了?”
要不是看到青年抽动的眼角,她估计还会问一句:“是不是很疼。”
宋允执见识过她的招数,很快稳住心神,审视起了她的一双眼睛。少女的目光澄清,和她那张脸一样,纯洁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