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没什么不一样的。”季采言吐出一口浊气 :“只因她是师尊,我是徒儿,我连恨她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沉默许久的沈烟亭忽然张口:“她若真做过,你自然可以恨她。”
她声音顿了顿,继续说:“无论你们是何等关系,她对你有着怎样的恩情,只要她为恶害人,伤害你,伤害你重要的人,你不止可以恨她,还可以杀了她,虽说恩情需要偿还,可也不能裹挟你的一生。”
“你先是季采言,才是她徒儿。”
季采言没有再说话,猩红的眼眸怨比恨更多。
紧闭的车帘忽然被掀开了,叶知妖惨白虚弱的面容撞进了眼底,她的唇微微动了动:“沈师妹,我没有。”
痛苦和困惑交织,声音里满是无力。
抓着车帘的手因太过用力,手背崩得过紧,露出几根青筋。
沈烟亭这才留意到短短半月不见,叶知妖竟是清瘦了许多,整个人不止憔悴还愁云缠绕。
她拦住了见到叶知妖便逐渐失控的季采言,阻隔了她们的又一次争吵,她挥出一道灵力将车帘放了下来,重新将叶知妖隔在了车帘外,转过头去问季采言:“荷馨死得凄惨,可有好好埋葬?”
说到这里,季采言脸色更难看了:“沈师叔,荷馨师妹被吸干了生命和灵力,尸体消散了。”
沈烟亭眉骨微抬:“消散了?”
季采言点点头:“对,身体和头颅都化作血雾消散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我来不及埋葬她。”
沈烟亭面色沉了下去,她又看过了薄雪浓一眼才说:“采言,师叔可以明确告诉你,这被吸干生命和灵力的尸体不会消散,除非那具尸体上有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一早就种下了特殊的禁制才会身死即消。”
季采言怔住,一时没了反应。
凤锦见沈烟亭把混乱的局势稳住,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挪回了薄雪浓身侧,跟她一起听沈烟亭说话。
沈烟亭冷声道:“采言,身死即消这种事只会出现在灵物和血脉特殊妖身上,人修的话……这样的禁制一般只会出现在那些隐藏在大宗门里的魔宗弟子身上,他们魔修气息与平常修士不同,身上还有抹不去的魔印,种下禁制一来可以隐藏气息,二来确保身死后不被大宗门抓住把柄。”
沈烟亭这话分明在说荷馨可能是魔宗弟子。
别说是季采言难以置信,连还在独自郁闷的薄雪浓都愣住了:“师尊,你是说荷馨来自魔宗,这怎么可能呢?御宁宗仅仅是个三流宗门,还是最末尾的三流宗门,魔修怎么可能盯上御宁宗?”
她多看了季采言一眼:“要是因为鬼月藤血脉的话,潜入季家岂不是更快?”
沈烟亭抬了抬眼眸,不再回避薄雪浓眸光:“浓儿,御宁宗只有鬼月藤血脉吗?”
这句话是试探吗?
那她该点头,还是摇头?
沈烟亭是不是猜到她知晓自身血脉的事了?
乱糟糟的思绪瞬间涌了上来,薄雪浓一时间没了反应,好在沈烟亭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她掀开车帷朝着外面望了眼,轻轻挥出一道灵力将薄雪浓和凤锦都推了出去:“神月城到了,好好赶车。”
第57章 魔息
神月城很是热闹繁华, 城墙上居然铺着不少在俗世十分稀缺的灵石,其中还混合着数十颗修士都难得见到的高阶灵石,每一颗都镶嵌在最明显的位置, 只要靠近就能感受到灵石里充裕的灵气,像是刻意在引修士来争抢一般。
薄雪浓扯着马绳,由凤锦控制着马朝前行走。
马车还没进城,她们就感受到了城中的热闹,嘈杂的人声里有叫卖的小贩, 哄孩子的妇人, 与人争吵的文人……
她们前面还有好几辆同样要进城的马车,凤锦暗自比较了一下, 转过头跟薄雪浓说:“师姐,还是我们的马车比较大。”
经过岚寿村半月行,凤锦和薄雪浓关系越来越好,凤盈波暴露了两人母女身份以后。
凤锦越来越幼稚了。
薄雪浓暗自摇头, 嘴上附和了一句:“不止马车更大更豪华, 我们的马儿还比她们好呢。”
“这是自然。”凤锦笑着应下,摸了摸肚皮:“师姐, 我饿了。”
她们三人坐在外面,声音压得再小也能互相听见。
凤锦的话自然也传到了叶知妖耳朵里。
叶知妖睨了眼凤锦:“凤锦, 你不是金丹修士吗?”
薄雪浓知道叶知妖在奇怪为何金丹期修士还会有明显的饥饿感, 她自然不能告诉叶知妖, 凤锦金丹修为是假的:“师伯,你别理她,她就是嘴馋。”
在真相彻底明了以前,叶知妖仍旧是她们师伯,该给的尊敬还是不能少。
凤锦努力冲着叶知妖笑了笑:“师伯, 我不饿,缃逾也该饿了。”
现在大家实力都增长了,凤锦为了名正言顺吃东西,只能拖修为最弱的缃逾下水。
叶知妖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十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分明与你们只分开了半月却莫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大家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沈师妹为人不再冷淡,说话也不十分刻意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了,天天喊着要自由的人回到了家乡,凤师妹和凤锦成了母女,凤锦也不装凶狠,见谁打谁了……采言,荷馨……”
叶知妖声音停了下来,说起自家两个徒儿,她只能想到荒唐两字。
既是骂徒儿的,也是骂‘自己’的。
叶知妖平常话很少,今日倒是特别想把话说完。
她视线从薄雪浓身上晃过,唇角微微有了点弧度:“沈师妹应该很欣慰吧,雪浓终于不爱再假笑了。”
“!”
叶知妖怎么知道她在假笑的!
这不合理!
薄雪浓捏了捏耳朵,一双眼眸盯住叶知妖,不掩震惊。
凤锦从薄雪浓边上探出头来看叶知妖,同样露出了满眼的惊讶。
叶知妖知道她们在奇怪什么:“你们不用觉得奇怪,这不爱说话的人一般都会更细心点,因为她们把说话的时间都用来观察身边的每个人了,你们就没发现无论是温月殿议事,还是平时碰在一起,我都不太说话吗?”
当然发现了。
不过薄雪浓一直觉得叶知妖生来就不爱说话,还有点装高贵特意摆师伯架子的嫌疑。
谁能想到叶知妖不张嘴的时候,全是在留意她们小心翼翼藏起的细微情绪啊。
她有这样的闲工夫不如用来研究荷馨,说不定能尽早发现荷馨是魔宗的人。
薄雪浓完全相信沈烟亭的猜测。
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沈烟亭开口,她就默认这是真的。
薄雪浓没有将这样带着攻击性意味的话说出口,她认真翻出铜镜,对着镜子推了推嘴角,堆起来温柔的笑容:“师伯,我笑得不够真诚吗?”
凤锦蹭着薄雪浓的铜镜,学着薄雪浓故意摆出嚣张跋扈,凶狠的嘴脸:“师伯,我看起来不够凶吗?”
自从和她们重逢以来,叶知妖唇边难得的真有了点笑意。
只是笑意来得突然,去得也十分快。
那抹笑是瞬间僵在脸上,迅速消退的。
原因是马车内传来了季采言细微咳血声。
叶知妖眸中涌出了苦涩:“你们变得很好,只是我不太好,我真的……没有那段记忆,那日里沉舟忽然突破到金丹高阶,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我们是受了重伤离开御宁宗的,那时采言和馨儿都因意识不太清醒了,我背着采言和抱着馨儿逃到一个山洞里后就昏迷了过去,等我再有意识,手上沾满了血,右手提着馨儿的头颅,对面站着衣不蔽体的采言,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向来话少的人此时有些絮叨,一声不知道翻来覆去说了好些遍。
薄雪浓倒还好,她没有什么共情能力。
凤锦眸中多了浅浅的水雾,这些年她始终没有将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对于宗门里的人感情都比较淡,尽可能地减少接触,但也低头不见抬头见了两百年。
哪怕沈烟亭说荷馨来自魔宗,她还是会惋惜那条生命的凋零。
叶知妖就更会为荷馨感到悲痛了,她和季采言一样不相信荷馨来自魔宗。
她仍旧无法相信那段不曾停留在她记忆里的故事,可她确确实实感受过荷馨鲜血的热度,还有看到过季采言的狼狈。
车帘忽然被掀开了一角,一道幽冷的眸光飘了出来:“狡辩。”
是季采言。
她的声音比她的眸光还冷。
极致的冷意瞬间裹住了叶知妖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