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桓秋宁收了笑意,颇为坦诚道:“我想为郢荣谋划一条出路,也想为大徵谋划一条退路。你在大殿上说的那番话没错,大徵与郢荣终究要回归统一,早晚有一天,郢荣的百姓能够回到故乡,与家人团聚,然而,想要历久弥新,大徵也必须要变一变了。仅凭一人之力,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我没办法预测和改变朝局,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在入秋之前,为郢荣多争取一些时间,不让郢荣腹背受敌,这也是我对殷禅的承诺。”
“如今,上京的情况也不乐观。”照山白垂眸道,“柳夜明极其党羽主张迁都庸中郡,陛下虽未下定决心要迁都,却恢复了梁秀兰护国夫人的身份,给了她一块能够随时出入皇宫的金令牌。三月以来,天州和常边郡的战事愈演愈烈,陛下对郑虞两氏的征伐也愈发急迫。不仅如此,大徵西部的夏豫最近几个月也频频出乱子,西边的蛮邑部族多次越过久寒山犯我边境,夏豫与天州离的又近,着实让人犯愁。”
“山白,别皱眉。”桓秋宁给照山白揉了揉眉头,“办法总比困难多,再难的事情,也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怕什么,天塌了有高个的人顶着,再不济,我给你顶着!”
“我不要你以身犯险。阿珩,我只要你好好的。”照山白言道,“我收到你写的词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干越,等我到了晋州,你已经去了萧慎。但凡你肯等等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这些苦。”
桓秋宁跟个没事人似的笑了一下,云淡风轻地言道:“你就当这些苦是我替郢荣的百姓受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必须深入到萧慎权力的中心,才能知道蒙氏贵族到底是怎么把各个部落统一起来的,才能知道怎么与他们对抗。弘吉克部战无不破的驯鹰部的鹰奴们被中了蛊虫,这是我混到鹰奴中,切切实实地当了一回奴隶才知道的。在这世上,无论做什么,想知道什么,都得付出代价,不是么?”
“是了。”照山白低下眼,抱着羊毛软衾,闷声躺了下去,“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生气了?”桓秋宁连忙靠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别嘛,你别不理人嘛。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呢。山白,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桓公子心系天下苍生,心里想着,念着那么多人,哪能想起我呢。”照山白背对着桓秋宁,“睡觉!再不睡,天要亮了。”
此话一出,桓秋宁竟然真的没再吭声,一动也不动。
照山白半信半疑,翻过身,转头看向桓秋宁,身边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睡觉。
谁成想,照山白才盯了桓秋宁两秒,桓秋宁便自己破了功,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撩骚道:“照山白,你真逗!”
“你怎么这么好哄。以后啊,我怕是日日都想逗你玩。”桓秋宁往前凑了凑,跟照山白额头抵着额头,他凝视着照山白的双唇,没脸没皮地说了句,“照山白,我想咬你。”
“来啊,想咬哪儿啊?”照山白握住桓秋宁的后颈,较劲似的吻了上去,鼻息在热气中蒸腾,在凉风中消散。他扯掉桓秋宁的腰带,一路向下探去。
“别……”桓秋宁抓住他的手,拧过头,蒙着水雾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烛光,“蜡烛还亮着呢,我去吹蜡烛。”
他从照山白的臂弯下逃了出去,一只脚的脚尖还没够着地,另一只脚便被人抓住了脚踝。
照山白握住他的脚踝,扯下发带绑了上去,用力把桓秋宁拉到怀里,涩声道:“我让你去了么。过来,看着我。”
“你先松手。”照山白把桓秋宁的脚踝抓的微微泛红,他想逃逃不掉,只好返其道而行之,用那双狐狸眼,笑盈盈地看着照山白,“郎君,你抓疼我了。”
照山白闻声一怔,立马松开了手,稀里糊涂地问了句,“你当年在满春楼,都学了些什么。”
桓秋宁勾着照山白的衣领,乐此不疲地撩骚道:“我呢,学了些哄人开心的法子。郎君,你想不想知道我究竟学了些什么。”
他本以为照山白会如从前一般羞得小脸通红,然后躲在软衾里闷头睡觉,谁料,照山白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盯着桓秋宁,道了句:“好啊,甚得我心。”
这下,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桓秋宁不知道照山白是如何练出来的这些欺负人的本事,叫他哭也不是,疼也不是,只能把脸埋在枕头里,哼声受着。他终于得空喘口气,还不忘抱怨一句,“照山白,你可真是,一点也不疼人。你,你好狠……”
话音未落,照山白又吻了上去,比先前的每一个吻,都要更霸道,更缠绵。
天昏地暗,天荒地老。
红烛燃尽之时,天边显露出第一抹晨色。
照山白抿着桓秋宁鬓角的湿汗,柔声问道:“阿珩,答应我,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了,好不好?”
“恩,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桓秋宁又饿又累,像块羊毛毯子一样,瘫在榻上。他怕照山白一会又要来,连忙一骨碌爬起来,穿上里衣,看着眼床边的人,揉了揉肚子,抿嘴道,“照山白,我饿了。”
“食盒中有粽子。昨日端午节,我在荆城顺手买的,你吃罢。”照山白侧卧在榻上,温柔地看着桓秋宁,“甜粽子,蜜枣馅儿的。”
第98章 病狼(二)
李傀抱着胳膊,在客殿的门外守了一夜。
次日清晨,桓秋宁推门而出的时候,李傀睁开血丝满布的眼睛,抓着桓秋宁的胳膊,问:“弟,你没事吧。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没事,睡了个好觉。”桓秋宁的嘴边粘着蜜枣的皮儿,他抬手摘下枣皮,舔了一下嘴角。
甜味在嘴里回荡。蜜枣甜的人心软,一点也不腻。
桓秋宁的眼皮子底下挂着两团黑云,李傀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半信半疑地追问道:“真的?你遇到事千万别自己硬抗,大哥在萧慎无依无靠,就挂念你一个。”
“好大哥,我真没事。”桓秋宁转了一圈,笑着道,“有大哥罩着我,我怕甚么。”
“吓死哥了。”李傀松了口气,又问,“大徵来的使臣靠谱么?哥想着等到郢荣使臣离开銮城的时候,带着你藏进他们的车队里。只是,銮城到冰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怕就怕,咱们能离开銮城,却走不出草原。”
“他人挺好的,没欺负我。”桓秋宁回头望了客殿一眼,莫名其妙地腼腆了起来,“他看上我了,才不舍的伤我呢。”
“啊?”李傀抓了抓脑门,不明所以,“啥?”
二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天突然阴了下来。紧接着来了一群鹰奴,把二人围了起来。夏景从长廊的尽头走来,到了客殿前,他阴着脸,握着皮鞭,傲然睥睨着桓秋宁。
“怎么这么快就来找茬了?”桓秋宁瞧着他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样,腹诽道,“昨夜看夏景拉着张驴脸,便知道他定要发作,没成想这小子挺能忍,等天明了才来捉人。欸,既然都忍到天明了,多忍一会又能怎?”
他抿着嘴,不知道接下来是要挨鞭子,还是会被关起来。
然而,夏景怒视着桓秋宁,强忍着怒火,嘴角抽搐着道了句:“台吉要见你。”
“是,领主。”桓秋宁向夏景行了礼,硬着头皮扯了句,“能否容许我再说一句?”
“台吉?蒙岢?他见我做甚么。”桓秋宁没多想,他溜到李傀身边,小声道:“大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其实,屋里的人是我特别重要的朋友,我怕蒙谚会对他动手,你帮我盯着点,回头我请大哥吃酒。”
李傀点头道:“你且放宽心,有大哥在,谁也没法动他一根汗毛。你多保重,这里有大哥。”
桓秋宁的心安稳地落回胸口,真诚地道:“大哥,谢了。”
拓剌王宫比桓秋宁想象的要大很多,其中大大小小的宫殿如蜂巢一般紧密地挨在一起,稍不注意,便会走错房间。
桓秋宁见到蒙岢的时候,他正坐在棋盘旁,耐心地给鸽血红宝石擦油。
他的侧脸如儿时一般鼓起了一块奶腮,羊毛似的卷发遮住了他的耳朵,金圈耳饰上挂着长长的金链,落在他的胸骨上,闪着金光。
本来桓秋宁还在为久别重逢,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犯愁,谁成想,他还没走到蒙岢面前,夏景就冲着他的膝盖骨踹了一脚,怒喝了一声:“跪下!”
桓秋宁摔在地上,咬着牙,暗暗骂道:“真是一条好狗!”
蒙岢放下宝石,把棋盘上的棋子收了起来,又重新放了上去,平静道:“夏景,你先下去罢。”
夏景连忙道:“台吉,我不能离开您,夏景不放心。”
桓秋宁回头扫了一眼,夏景那表情,恨不得立刻把他撕碎,然后扔到万人坑,喂鹰。
“还是让他留下罢。”桓秋宁不习惯说萧慎话,他估摸着蒙岢应该没把汉话忘干净了,于是道,“世子殿下,好久不见。”
到萧慎之后,桓秋宁没再遮住自己额间的胎记,所以,在他于宴席中献舞的时候,蒙岢就已经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