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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照山白问道:“那你为何替我抽签?”
  桓秋宁把手中的字符团成一团,塞在了袖子里,道:“你不一样啊,神仙不鸟我,未必不会罩着你。况且我形单影只,在这世上已经无人可念,一人一影,不过尔尔。我若是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福气,都承给你,够义气吧。不过你也不要有很大的期待,我这个人很少能给别人带来好运。”
  桓秋宁心道:“我可是个天煞孤星,说出来能吓跑一堆小屁孩!遇上我,你已经算是倒大霉了!”
  越想越心虚。遇上他的人,确实也都是倒了大霉!
  他想给自己找补,于是补充道:“如果我缠着你,给你带来了厄运,你可以骂我,打我也行。不过,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多谢。”照山白道,“我倒觉得为人处世,心意比运气更重要。”
  桓秋宁一顿,笑意带了点凉,道:“随你。”
  在春庭河边放彩灯的地方,他们又遇到了那个满口坏话的小泥孩。
  照山白从桓秋宁的手中拿了一颗高粱饴,走过去,温柔地问道:“小朋友,你想吃糖吗?”
  小泥孩偷偷看了一眼后面的桓秋宁,别过头说:“我不稀罕,拿走!”
  照山白也不生气,他剥开糖纸,把糖仁捏在手里,道:“这是长安街上最后一颗高粱饴了,你不吃,我就扔到河里,喂锦鲤。”
  “简直是暴殄天物!你们这些世家公子,惯会这样!”小泥孩瞪着他,动了坏心思。
  他想一把抢过糖果,然后撒腿就跑。他见照山白穿着锦衣华服,笃定他一定不会为了一颗糖去追一个流浪的小屁孩。
  他没抢到,因为照山白把糖握在手里了。
  照山白温柔道:“想吃糖,要讲道理。你刚才说了我的朋友,现在我们想要一个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小泥孩凶巴巴道,“你们从一出生开始就什么都有,而我只能要饭,看别人的脸色活着。我骂他一句怎么了,我说他是鬼,是畜生,是贱人,是小三,他不痛不痒,而我受过的伤,遭受过的屈辱,是他的千倍万倍!我就要骂,大声的骂,略略略!”
  照山白把糖放在了小孩的手心里,温和道:“小朋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并不像表面上一样过得光鲜亮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痛处。你的话看似不痛不痒,可是说的人多了,偏见就成了丘壑。人云亦云之时,石子堆积成大山,任谁也跨不过去。”
  小泥孩扫了一眼桓秋宁,翻了个白眼道:“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他什么都有了,连容貌也是好的,凭什么!骂了就骂了,我不认错!”
  照山白仍然温柔道:“漂亮不分性别,就像有的树会开花,而有的树本身就是花。小朋友,哥哥与你不过一糖之缘,你当然可以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一如过往。只是今夜是除夕夜,我想把不愉快留在这一年的最后一日,不让它去新的一年。”
  照山白凑近,低声道:“所以,在你离开之前,能对我的朋友笑一下吗?”
  小泥孩嚼着糖,狡猾地说:“再给我一颗糖,我就答应你。”
  “没有了。”照山白摇头,“仅此一颗。”
  小泥孩抱着草席从桓秋宁的身边跑了过去。照山白回头,见到桓秋宁微微一笑,笑容好似水面上荡漾的光纹。
  照山白缓步走过,温柔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桓秋宁悠闲地嚼着糖,他指了指放眼望去,指了指春庭河,笑道:“有星星。照山白,你看!水面上有星星!”
  照山白从桓秋宁的手中捏起了一颗糖,看向他手指的方向,“还有呢?”
  桓秋宁激动道:“还有跳水的锦鲤,彩灯,夜钓的老翁,肯定还有四脚朝天的老王八!”
  照山白一直听着,陪他穿过了半生桥,走到了长安街的尽头。
  风轻轻吹过,带走了一句话。照山白望着烟火人间,无声地说:“事事尽如意,所愿皆所得。”
  彼时,灯火阑珊。
  第30章 坦诚相待
  “让开,快让开!”一位浑身是血的将士骑着马从街市上驰骋而过,他举着一根断了的军旗,上面写着的正是“杜家军”。
  一个时辰后,满城的年味被一则军报冲散了。
  杜忠凛带领的杜家军败了。东平关失守,萧慎弘吉克部的铁骑已经踏过了大徵的边境线,干越守备军在边境线上负隅顽抗,弘吉克部的铁骑来势汹汹,边城危在旦夕。
  太尉府内,柳夜明一边用金钩挑着火炉,一边盘着他的宝贝珠子。他看着杜卫在中庭里走来走去,像极了一只急躁的虎。
  杜忠凛走之前承诺过,绝对让大徵的百姓过个安稳年,这不才过了除夕夜,兵败消息就传过来了。
  先前冬至那顿饺子刚往杜卫头上扣了个屎盆子,才过去不久,永安钱一案还未了结,东北部战败的消息又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柳夜明是真能沉得住气,只要这火没烧到他的狐狸尾巴上,他是一点儿也不急,他慢悠悠地道:“杜大人,这茶又凉了。我还帮您暖着呢,要不您喝上两口,去去火?”
  “喝。”杜卫走过来,一口闷,道:“我早就说过滥竽充数之辈成不了气候!这两年他们往杜家军里塞了多少奴客和罪犯,这些个人的素质,别说是抵抗弘吉克部的铁骑,就是那北疆的寒风,都能要了他们的命!现在好了,东平关失守,说什么也晚了!”
  杜卫喘了口气,继续道:“东平关东临海安港,西邻晋州,北邻干越,过了边城就是北部粮仓,要是喂饱了弘吉克部的野马,就是他冷甲军的裕昌关,也撑不到十五!”
  “欸,杜大人,哦不,杜大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柳夜明道,“正逢冬季,萧慎的游牧部落有天然的优势,等过些日子开了春,局势说不定就好转了呢。”
  “你懂个屁。”杜卫怒喝道,“去他娘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吃了败仗就要死人,死的不只有萧慎的野奴,还有边境的百姓!萧慎人野蛮,多年来总是在边疆挑事,吃的是干越的粮食,抢的他娘的也是干越的女人,这群喂不饱的豺狼,就该把他们砍死在雪地里,把他们的尸体插在冰碴子上!”
  柳夜明吃了块糕点,依旧不紧不慢地道:“息怒啊,杜大人。我就是个一肚子糟糠的短见识,不懂的运筹帷幄,手也伸不到边州去,只能干着急。但是您不能急啊,军战大事,还得靠您多拿主意呢!”
  杜卫搓了搓络腮胡,他坐在柳夜明对面,喘着粗气。杜卫也没上过战场,他当年做御前侍卫的时候,救了稷安帝的命,从此平步青云,把杜家的子弟一个个地送上了战场,成了他加官封爵的棋子。他自诩老当益壮,实际上也只是遗憾年少时没上战场风光过,被别人笑话是个没拿过真枪的将军。
  柳夜明转了转眼珠子,换了个话题,他道:“永安钱一案得进快了结,照山白一插手,事情就不是那么好办了。先前逯毅的事儿让逯无虚在宫里抬不起头,宫里的眼线说,逯无虚见了照山白,还请他吃了茶。”
  “逯无虚?一个阉人,就该好好当个奴才。”杜卫一向鄙视宫里那些直不起腰的公公,他道,“他见照山白,我估摸着是照山白去平阳剿匪的时候,跟逯毅打过交道,问话吧。”
  柳夜明在心里琢磨着杜卫想听什么,他道:“也是。逯无虚最不可能跟照宴龛走上一条路,因为他骨子里就低人一等。”
  柳夜明踩着火星子,继续道:“同样是国子监出来的少年奇才,他照宴龛戴上了相国的高帽,可他逯无虚呢,成了给人端茶倒水的奴才。任谁是逯无虚,都抬不起头啊。”
  炭火烤的屋里人的脸上了红,杜卫听着这话,往柳夜明的手里扔了俩核桃。
  “父亲,大哥来信了。”杜长空掀起了门上的绣帘,示礼后道。
  杜卫道:“念。”
  杜长空看了一眼柳夜明,又看了一眼杜卫。
  杜卫摆手道:“你柳叔去廷尉府办案子,路过来吃杯茶,但说无妨。”
  “见过柳叔。”杜长空对柳夜明点点头,而后道,“边境的战况比我们先前预测的还要糟糕,杜家军已经带着百姓撤退到了禹城,而离东平关最近的三个边城,城内已经绝了粮草与吃食,守城的城守传不出消息,牺牲了自己。他自戕后将信笺藏在了尸体中,这才将消息传了出来。禹城是战略重地,万不能失守,否则干越危已。”
  杜长空单膝跪地道:“大哥想请父亲向陛下进言,开放北部粮仓,全力支援干越。”
  杜卫叹了一口气,道:“难啊。今年北部大旱,收成惨淡。南部水患,庄稼死在了地里,全靠从琅苏,郢州的运来粮食撑着,百姓难以饱腹,粮仓几乎没有新进的粮食,而之前的存粮,水患之时已经拨出去一部分了。”
  杜卫怒道:“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百姓快穷死了,边关的将士快饿死了。钱去哪了?粮食去哪了?现在火烧眉毛了,上哪儿给他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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