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夏尔缄默片刻,试探一下他的额头,“你生病了,回去睡觉。”
“我没生病,”兰波凑过来,“我是跟我哥说心里话,我没什么可隐瞒的,哥不能不信,我又没喝醉酒。”
夏尔捏住他凑过来的下巴拉开,带着几分严厉道:“上哪学的混账东西?我们来自同一个家庭,出生就是兄弟,永远会是兄弟!滚过去睡觉,等明天我再和你算账。”
看啊他哥,就算都气得眼尾潮红,都没舍得打他一下。
兰波回手甩了自己一巴掌,脸唰一下就肿了。
“这一巴掌我替你打,替爸妈教训我。”
“但是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我没有爸妈,如果我非得有一个妈,那就是你,你就是我妈,我的基因,你给的,我的思想,你给的,我的骨骼血肉容貌躯体乃至于方方面面,都是你给的。你现在说我混账东西,你就没想过我们俩到底谁才是那个混蛋?”
夏尔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极力压制自己暴虐的情绪之后……抱歉,压不下来。
“反了你了。”
夏尔陡然坐直了身体,把蹲着的兰波抓起来,粗鲁解开他的皮带扣子,猛地抽出来,一把紧攥在手里,“兰波,最后一次机会,把你的混账话收回去!”
兰波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我收回去你就能当没听见吗?我收回去你就能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吗?我收回去,你就不是我哥,不是我妈了吗?”
兰波嗓音嘶哑,目光满是潮涩,“你把我创造出来,你现在你说你不要我,你早干什么去了?晚了!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就是这样了。”
“跪下!”
夏尔怒极,一鞭子抽他后背上,兰波隐忍着一声不吭。
这是夏尔第一次打他这么重,这么疼,像抽在他心上的鞭子,却没有把他的心脏抽的碎肉横飞,而是抽中了心脏里藏着的一颗草莓,汁水四溅,甜腻而酸涩,让他久久抬不起头。
兰波满脑子都在想,完了,我哥真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无声的压抑就像火山喷发前的死寂,动物们都跑了,就兰波自己还站在火山口等死。
但是兰波一点也不后悔把心里话说出来,再不说出来他妈的就要憋死了。
说出来好,让他哥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心里都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让他哥知道,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弟弟”,就是这么一个无耻之徒。
可是夏尔根本就没这么想。
他只是在想,多年的相依为命,早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无法破坏的网,兰波曾经因为没有爸妈而抱着他哭,那一刻他在想什么来着?
他在想,这个弟弟从今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他没爸没妈只有我,我到底是他哥还是他妈?
不重要了,他们早已经是无可分割的、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
血脉如同斩不断的枷锁,逼迫他们抱紧世上仅有的兄弟。
夏尔最终还是扔了鞭子,抱住了不懂事的弟弟。
“哥怎么不打死我?”
兰波的声音是夜色里潮湿的海,夏尔站在礁石上,拥抱这片失温的海洋。
夏尔叹气啊,真是叹气地不行,“我打你,我也心疼,打几下意思意思得了。”
真把弟弟打死了,他最恨的就是自己了。
在血亲之间,爱情才是最卑劣的,就像缠绕的两株紫藤,不应该在日复一日的生长中,逐渐拧成一股。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血缘带来的不可违背的副作用,若是杀了弟弟,那天下就没有不能杀的人了。
夏尔呢喃着,抚摸着弟弟被抽到鲜血淋漓的背,摸了一手的血。
“很疼吧,对不起,我刚才实在太生气了,脑子一热就……算了,先不说这个,去拿绷带和皮肤消毒液,我给你收拾收拾吧。”
兰波忍着疼,跪着去拿皮肤消毒液,夏尔先给他上药,然后把绷带拆开,一圈圈缠在他身上。
都绑好了之后,少年抬头,无声无息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夏尔登时愣在原地,如同冰封的雕塑。
兰波说:“哥,以前有事都是你替我扛,没有一次不是麻烦事,这次一样,更麻烦,在你看来这应该是罪孽吧。”
“所以,这回让我替你扛吧,万一真有地狱,我一个人下,不连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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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瑞尔没有走远,门外听了个真真切切,心里在想:
当初就不应该把兰波偷渡到虫族来,现在麻烦找上门,连夏尔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西瑞尔阁下,有急事。”
卫队雄虫急匆匆飞过来,俯在他耳边说:“他们知道是您把虫母陛下带走了,追了过来,怎么办?”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雄虫就很怕自己掉脑袋。
然而,西瑞尔平静地让他下去,“你挡不住他们的,把这件事保密,暂时不要告诉虫母陛下。”
“是。”雄虫退下了。
西瑞尔看着星舰之外。
已经来到了欧若拉邦,蜻蜓族的领地,只要通过黑市越过边境线,就能让夏尔回家。
但这是有一定风险的。
夏尔极有可能在回到帝国之后下令封锁边境线,阻断虫族和帝国的通道,所以必须要蒙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知道逃跑的具体路线。
西瑞尔知道,他很难瞒得住其他的雄虫。
但是只要大部分虫族不知道夏尔的去向,局势就还可以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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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也比他想象中更难办。
欧若拉邦赫然成为了高等种雄虫们的聚集地,星舰还没落下,就已经看见有气息强大的雄虫等在星港口,西瑞尔定睛看过去,然而那身影一闪而过,根本就无法分辨出是谁。
西瑞尔只能暂时作罢。
夏尔已经恢复了人类的腿,把五个腺体全都贴上抑制贴,避免气味走漏,引起雄虫们的注意。
欧若拉邦已然变成了虫母的周边城,蜜巢的宣传海报全部被替换成夏尔,尽管夏尔没有拍摄过暧昧的海报,但是万能的雄虫们会画Q版,所以大街小巷都是黑发黑眸白翅膀白尾巴的小天使夏尔,圆萌萌的大眼睛,一看就是漂亮的小虫母。
西瑞尔很小心,在夏尔下星舰之前给他戴上了眼罩。
“陛下,绝非是我不信任您,我只是不想失去这条运输通道,也怕再也见不到您,还请您谅解。”
夏尔没有太多的想法,“可以。”
西瑞尔就抱着他,亲自飞到了黑市附近,从一条蜿蜒的管道进入,七拐八拐,来到了帝国的境内。
夏尔再睁开眼时,已经来到了一桩房子里,眼前是熟悉的景色,雪山、城池、堡垒,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回家了。
西瑞尔一直在等他醒来,递给他一张邀请函。
“今晚在要塞军部有一场舞会,您要出席吗?”
夏尔看了一眼主理人的名字,是加文,他的仇人。
“要去。”夏尔站起来,走到镜子前,换了一件低调的黑色套装,“这样穿可以吗?不会太显眼吧?”
西瑞尔不知道夏尔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是他知道他的陛下无论如何都很美,“很显眼,只要您的脸不遮住,没有人能从您的脸上移开视线。”
夏尔说:“这个简单,到时候戴上面具就好了。”
西瑞尔走到他身后,轻声说:“是,都听您的。”
夏尔看了看这个过于乖巧的虫族领主,“你不打算回去吗?”
西瑞尔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一步也不会分开,否则我怕您出事。”
夏尔攥住他的手腕,没想到西瑞尔却笑了一下,“陛下,我只是在盼着您习惯和我的亲密接触,毕竟我在帝国办理的假/身份证上,写的可是您的配偶。”
夏尔也有假/身份证,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证件,还真是婚姻关系,西瑞尔没骗他。
西瑞尔用虫翅将他包裹住,鼻子在他的后颈轻轻一嗅,眸光越发滚烫起来。
“陛下,什么时候,您能临幸我呢?”西瑞尔不安地说,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因为他闻出了一点不对劲来。
“您是不是,快要进入发情期了呢?”
正常虫母的身体只要成熟,就会进入发情期,夏尔没有回答西瑞尔,把他推开,说:“那和你没有关系。你去换衣服,晚上作为我的伴侣出席舞会,顺便,替我准备一把锋利的刀。”
我今晚就要加文的命。
毒品泛滥之罪、杀父杀母之仇,一刻也不能忍受了,甚至等不及用法律来制裁加文,因为夏尔根本不想把自己还活着这件事说出来,他也不需要德西拉君主参与银棘要塞的任何政务。
毕竟拔出萝卜带出泥,加文一死,他背后的势力才会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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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帝国的人都知道,夏尔少将烧死在了虫族,再也回不来了。
银棘要塞的夜空飘着细雪,如同漫天散落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