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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两位当事人,一个比一个无知无觉似的,面无表情。
  直到陛下的暗卫破天荒地疾步靠近,在陛下耳畔说了一句话。
  无一随时做好了陛下在大殿之上发作,他该如何应对的准备,甚至将手指暗戳戳对准了穴位,以期偷袭得手。但陛下只是顿了顿,眼眸快速眨了几下,掩下急速泛起的血丝,又点了一位大人问话。
  今日早朝结束得不算晚,却显得比平日漫长。
  按惯例,阁老留下移步养心殿,其余人退下,各忙各的去。
  向瑾随着鱼贯而出的人潮行至殿门,陛下仿若刚想起来似的,“世子留步。”
  向瑾站定,转了过来,目光迎了上去。
  陛下却并未瞧他,“从今往后,殿后议事,世子跟着研习。”
  世子求之不得,无由推拒,“是。”
  陛下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一众上了岁数的阁老大人吭哧吭哧跟着,落后了一大段距离。天气愈发热起来,但陛下步行,他们哪一个也不敢造次,时间长了,倒是也惯了。走这几步,对向瑾来说当然不在话下,他低调地跟在阁老身后,一步也不逾越。
  谢太傅几次回首,似乎有话要讲,向瑾皆低着头,错了过去。
  即至殿内,礼部徐大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暴汗,环视一圈,感慨了一句,“又活过来了。”
  后来人陆续进殿,一个个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也不怪他们惊诧,这几日确实闷热,但尚未入伏,按陛下一贯行事,内务府是不会提前准备冰块降温的。更不要说,还在一开始便给他们备了椅子。
  “多谢陛下。”
  “谢陛下体恤。”
  一时间,老大们情真意切地道谢声不停。
  最淡然的非世子莫属,他自动自觉地坐在右手边最后的位置上,跟陛下隔着最远的距离。
  向瑾原本当真抱着虚心求学打算的,可这些老大人实在是啰嗦,一件显而易见之事非要旁征博引谈古论今,扯个没完没了。无意间瞥了陛下一眼,向瑾不得不佩服其耐心,按他的性子竟然一次也不曾打断。
  中间,内侍来奉了一回茶,上了点瓜果点心。为着这点儿在各自府中瞧不上的玩意儿,受宠若惊的阁老又是一轮惊喜感恩。小世子一脸的莫名其妙,端起茶碗,无声地小口小口地啜饮。心中再是狐疑,面上总要过得去。从今日起,即便封号仍是世子,但他站在朝堂之上就意味着荣国公府乃至西疆驻军再次迈入权利的角逐。
  向瑾,不再只是向瑾。
  因而,对于这些老狐狸一轮又一轮的绕圈子打官腔,他不屑归不屑,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欲走神。可事与愿违,不知不觉地耳边声音渐趋模糊。直至众人起身告辞,世子仍垂首坐在椅子上,旁边的户部卢大人好心推了他一把,向瑾顺势滑落,跌坐到地面上。
  “世子,”卢大人惊呼,“世子晕倒了!”
  “怎么回事?”
  “快请太医。”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临近的内监眼疾手快,冲上去将世子扶至座位上。值守的一个禁卫疾步上前,“禀陛下,世子或许是中了暑热,今早从慈宁宫出来之后,便不舒服。”
  此话一出,老大们面面相觑,皆缄口不言。
  陛下面色不善,“就近送去朕的寝殿,请杜院判带太医来会诊。”
  “是。”
  呜呜泱泱乱了一阵子,几位大人见陛下没有要跟着去的意思,诧异之余,心中不禁各自打起小算盘。世子在陛下这里,大抵是真的失了宠,反之,荣国公府与飞鹰军也未必与成景泽一条心。
  皇帝视线逡巡一轮,“诸位大人今日瞅着精神不济,大多是坐久了困乏,不如站起来清醒清醒。”
  阁老还未反应过来,一应座椅茶具瓜果便被内侍一股脑端走了,徒留几人不知又怎么惹了这个阎王,噤若寒蝉。
  向瑾醒来的时候,着实懵了好一会儿,方才确认,这里不是他的房间。换句话说,不是荣国府中他的房间。他以前未曾留意,原来他在皇帝寝殿中的这间房,不知不觉被他改造成了家中模样。而时至今日,也与他离开前并无二致。
  只是,再也给不了他譬如家的感觉。
  他翻身坐起来,揉了揉犹余混沌的脑袋,前后串联起来,攥拳狠狠砸在榻上。
  是那杯茶。
  成景泽,你好样的!
  向瑾起身,推开房门,在院里绕了一圈,无人干涉。只是在他推开后院通往前殿的那扇大门时,不出所料,几个面生的侍卫站成一排,“请世子留步。”
  向瑾冷声,“我要出去。”
  “世子,”领头的那人肃声,“陛下有令,您需得静养。”
  静养?呵呵,向瑾气笑了。他无意废话,跟他们说什么也没用,这些人不过奉命行事。他闷头就往外闯,甫一迈开步子,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稳稳地推了回来,大门应声关闭,再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了。
  向瑾两手拍着门扇,拍红了拍肿了也不过泄愤而已,曾经拿性命做赌注将自己硬塞进来的地方,如今成为了他无法摆脱的牢笼。
  他颓然滑坐在地上,无悲无喜,只是觉得荒谬。一个不再听话的替身,还要来做什么?
  皇帝回来时,已临近亥末。
  世子的房间昏黑一片,陛下在窗外凝视良久,转身迈步走向雪庐。须臾,他转了回来,推开了向瑾的房门。
  那人果然没睡,安静地背向坐在椅子上。
  陛下绕到他面前,“还不睡?”
  向瑾撩起眼帘,“我要回去。”
  成景泽,“可以。”
  向瑾,“条件。”
  陛下,“不,许,成,亲。”
  向瑾愕然一顿,随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出了眼泪。
  “陛下,不是……也曾大张旗鼓,替我择选良妻?”他边笑着边断续地问道,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成景泽抬手按住他双肩,止住他夸张地反应,“向瑾……”他眸芯泛红,却在唤出这两个字之后,再说不下去。
  他能够说什么呢?
  不是刻意欺骗?明明就是。
  没打算拿他替代任何人?最开始是如何蒙蔽自己的?
  ……说他早已沦陷?鬼才信!
  他绝望地意识到,真真假假,他分得清,却说不清。一开始错得离谱,就好似走进了死胡同,越描越黑,无有生路。
  向瑾冷眼瞟着,在成景泽避开他视线的那一刻,他无声地阖上眼眸。
  “成景泽,你让我恶心!”
  向瑾推开他,绕过去往外门走,旋即被扯了回来。
  硬碰硬,他达不到目的。
  向瑾冷淡地一瞥,“你是要做那事吗?”
  成景泽先是一怔,意识到向瑾说的是什么事,顿时脸黑成了锅底。
  向瑾抬手就开始解外袍的扣子,“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你留下我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成景泽一把按住他的手,“你……”
  “是我犯贱,算我还你的。我成亲之前,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成亲之后就……”
  “住口!”成景泽爆喝打断他。
  向瑾自顾自地继续,字字如刀,“我成了亲,就要对我的世子妃负责……”
  成景泽伸手捂上他的嘴巴,“呃……”一声闷哼咽进喉咙里。
  向瑾眸中带血,直勾勾地瞪着他,将他手指咬得鲜血淋漓。松开口,退后,他反手点在自己颈侧,嗤笑着问道,“这里……还喜欢吗?”
  第94章
  荣国公府当日未等到世子归来,翌日清晨,世子的先生刘霄寻到宫中,一个衙门一个衙门地拜过去,询问世子去向。六部、内务府的人躲着,几位阁老也吞吞吐吐,讳莫如深。
  刘霄倒是不急,他一个无官无职的挂名先生,能够在宫中行走还是陛下特许的权利尚未收回,一处寻不到,他就再换一处。
  于是,不出半日,世子被软禁的说法便从宫中散播至京都,直奔着广阔的疆土而去。
  下一日朝上,刘氏一脉站出一个豁出去的出头者,“荣国公府世子”几个字还没说完一半,就直接被陛下打断。
  “世子旧疾复发,需得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皇帝耍赖,谁也不敢当面质疑。至于背后私下里如何嚼舌根,暂时无凭无据,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众人皆以为,此举在于敲打刚掌西境兵权不久的荣国公夫人。陛下向来不讲情面,将飞鹰军权柄重归向家,又留下世子做质,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作法,着实令人心寒。但西北驻军此番大伤了元气,该是无力抗争。朝中诸位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无人真正在意世子安危。
  寝殿中,侍从将新鲜的午膳放置在门口,收起了昨夜未曾动过的饭食。
  一连三日过后,无一敲响了世子的房门。
  向瑾慢吞吞地走过去,打开门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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