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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啧啧。”无十少见多怪。
  “城中还有一‘乡老爷’和一‘土皇帝’,一个据说是太原府王家小姐的姻亲,一个是当地欺民霸田的地主,据说贾总督在武帝年间买官的钱就是这两家给出的。”
  刘壤继续掰手指头,“除了这三人……”
  陛下打断他,“够了。”
  刘壤,“……?”
  皇帝一本正经,“你派一队亲信,伪装成逃窜的神刀军,先把这三户的私库给我抄了。”
  三人面面相觑,还是无一反应快,竖起大拇指嘿嘿乐,“陛下英明,这招就叫狗咬狗,让他们哑巴吃黄连,到时候追不追究,认不认,是要家财还是要脑袋……”
  无十也听懂了,孩子憋笑,“陛下,您……”
  “得嘞,”刘壤醍醐灌顶,“我这就去安排,您擎好吧。”
  待他大踏步出门,无十胆大包天地补上,“陛下,您学坏了。”
  皇帝还未追究,无一先削他脑袋,“惯的你,没大没小,这是在外边,又不是雪庐。”
  无十耸了耸肩,“这里反正又没有外人,我……”
  突然一阵尖锐的啸鸣打断了他的话,无十径直蹿了出去,“是飞鹰!”
  无一面色凝重地朝陛下那边望了望,也跟了出去。许多年前,西北驻军便有豢养凶猛鹰隼用作侦查、传讯的传统,飞鹰军最早也正是得名于此。入京之后,他们带了几只猎隼养在雪庐中,以备不时之想,但从未启用过。此次出征,信件往来并无急情急报,朝中书信皆走明面上驿站的路数,京中留守暗卫的密报经暗桩传递。
  飞鹰陡然而至,难道是京中出事?
  成景泽面色沉肃,不由站了起来。
  不多时,无一和无十就回来了。无一手执小信筒和取出来的纸笺走在前边,脚步轻快。无十抬臂举着鹰隼,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给主子打个招呼,我带你吃肉去。”无十逗它。强壮的猎隼站在少年的臂膀上,昂着高傲的脑袋,瞥到成景泽,方才骄矜地鸣叫了一声。
  皇帝见俩人一隼这架势,就知无甚大事,坦然坐了回去。
  无一快步上前,将纸张铺在陛下面前的桌案上,“是小世子给您写信,无二怕别的途径不妥当,加上杜院判说这只小东西性子暴,再不放出来,怕是活不长,便让它来了。”
  陛下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无二的纸条,大约就是无一说的这几句,他又拿起另一张信纸,认真研读……无一和无十也从旁凑上脑袋来。
  “呃……世子,这是做了首诗?”无一一脸为难。
  进京之后虽恶补过四字成语,但只是表面功夫,实则搜肠刮肚凑不出更多墨水的无十收回目光,生怕被考教。陛下刚抬头,他便先发制人,“欸,你这家伙,馋了也别咬我啊,走走走,我带你觅食去。”
  “我……”无一在陛下严肃的目光中,吞下了也打算临阵脱逃的后半句,他勉为其难地留下与陛下一起大眼瞪小眼。
  “这非是他做的。”登基三年,更加峻补中原文化的陛下,也便止于此。
  “非是世子所做,那就不是让陛下评判好赖……”无一绞尽脑汁,“《京师送王颐殿丞
  》……这是首送别的诗吧,咱们都走了好几个月了,世子何意呢……”
  陛下同样一头雾水地反过来瞪他。
  无一就差把薄薄的一张纸盯出洞来,兀地灵光一闪,拍了拍脑袋,“您看这句‘君来曾未几,已复向南国。’还有这句‘野人处城市,长愿有羽翮。’这不就是明晃晃地怨咱们南下不带他,徒留京中悲戚伤怀吗?”
  无一笃定地结论,“孩子闹脾气了,咱们得赶紧哄哄。”
  陛下深以为然,颔首追问,“怎么哄?”
  无一:“先……再……”
  陛下将疑,“可行?”
  无一拍胸脯,“保准哄好。”
  三日前,向瑾收笔伏案,暗自琢磨,“借用诗中‘自责’二字……道歉之心,足够赫然了吧?”
  第44章
  “少爷,少爷,”福安捧帮无二抬着个大箱子进来,径直放在雪庐中,大口喘着粗气,“陛下又捎物件给您了。”
  向瑾不为所动地射中最后一个靶子,叹了口气,走过来,蹲在地上一筹莫展。不怪他不识好歹,最初的惊喜与感动依然如故,但随着陛下从南边送来的礼物包罗万象,每月必至,既有价值连城的硕大夜明珠,也有江南书局一册难求的当红话本,甚至还有看着像街边夜市摊子里手工编织的小蚂蚱……小世子欣喜之余,亦不禁怅然……陛下,貌似,好像,大约,是把他当做小孩子在哄。
  一晃两年,向瑾十六岁生辰已过,若是京中讲究的侯爵世家,府中世子在这个年龄早该婚配,儿女绕膝亦属平常。这两年间,太后也没少在这上边打主意,亏得他装疯卖傻,以之前癔症为由,又着人将自己那些不靠谱的传闻在京都散播一轮,吓得各家贵女避之不及,方才搪塞开去。
  “啧啧啧,少爷您瞧,这江南丝绸果然名不虚传,我在宫中都没见过这般精致的料子……”
  “这些画册,惟妙惟肖……传说中的鱼米水乡,便是这番光景吗?”
  “哎呀,我说这回送货的车马怎地快马加鞭,比上个月早到了好几日……您快瞧,这里还有待栽的花草秧苗儿,陛下手绘了栽种的步骤图……无二大人,陛下也擅书画?”
  福安每一回皆如此兴致勃勃,哪怕一旁的向瑾与无二并未答话。
  无二难得回应,“大抵是作战地图画多了。”
  向瑾从箱子底部取出一只精巧的风筝……端在手中,有些哭笑不得,他八岁过后,就没再放过风筝了。
  与此同时,与皇宫隔了几道街之外的崔府后门,同样停了一架送货的马车,家丁正指挥着,从车上搬下四五个硕大的箱子来。
  “太后,”傍晚,慈宁宫中,李嬷嬷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尽是鄙夷,“那俩人真是不要脸,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江南送来的宝贝,一箱接一箱地往崔府里抬,可比送进宫那点儿掩人耳目的玩意儿不知多了几倍。”
  刘氏低垂着眼帘一扫,哼了一声,“伤风败俗。”
  “就是,”李嬷嬷跟着不屑,“要不是之前走得匆忙,他令那头脑简单的武夫刘壤亲自去崔府传讯,咱们还摸不到这条脉络呢。堂堂北营统领,竟然私开镖行,我看什么生财有道皆是障眼法,不过就是给那对狗男女暗通款曲之用。”
  “阿嚏,阿嚏,阿嚏。”千里之外,无一并着刘壤正跟江南知名的大先生学着看账,刘将军突然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嘿嘿嘿,”无一乐了,“有人骂你。”
  刘壤炸毛,“怎么就不是有人想我。”
  无一眨了眨眼珠子,“你孤家寡人一个,谁想你,难道是金屋藏娇,瞒着我们?”
  刘壤一窒,喉结滚了滚,侧开目光,“懒得搭理你。”
  先生严肃地敲了敲桌子,俩人对视片刻,无奈地低头继续与那些船队、商铺、镖行……的账册大眼瞪小眼。
  “那崔氏家主也是无用,”侍候太后入寝之前,李嬷嬷还在抱怨,“这许久,竟是未抓到只字片语的偷情铁证。”
  刘氏缓缓坐在榻边,“莫说那崔氏嫡女历来压他一头,便是普通人家,闺中密事,兄长也不好伸手。”她微微一挑眉,“崔楷独居京中,府里无有主母操持便罢了,崔府本家还有一大摊子事,但亦不该寡居的妹子当家,你说是也不是?”
  李嬷嬷领会片刻,了然谄笑,“老奴这就为崔大人物色一个‘内外双修’的贵妾送过去,您擎好吧。”
  刘氏满意地点了点头,“挑个机灵的,容色好些的。”
  李嬷嬷鼻孔出气,“便宜他了。”
  晌午过后,向瑾早早等在书房,昨日先生留了好几篇颇为晦涩的文章,令他剖析,释义。
  陛下出征两载有余,向瑾深居简出,除去例行到太后那里请安,时不时应付刘氏的各种刁难,几乎便不再出寝殿大门。
  林远隔三差五散职后会来看他,但林将军性情耿直,不善言谈,对朝堂上的事一知半解。向瑾与外界的感知,大多来自先生。
  刘霄绝大多数时候,有问必答且见解入木三分,因而向瑾大体知晓,陛下在江南名为平叛,实则竖威收心广开财路,虽进展缓慢但卓有成效。而京中暗流涌动,前朝谢太傅坐镇,八面玲珑,后宫太后刘氏增设司署频繁与宗亲贵妇走动,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但大体安稳,一时半刻大概翻不出什么浪涛来。
  话虽如此,可每每从刘霄肃穆的神情和愈发严苛的课业中,向瑾隐隐嗅到一丝不安与急迫。
  “先生息怒,”再勤奋好学的学生也有小叛逆,在被先生连续指摘谬误不足之后,向瑾蔫蔫地嘟囔,“学生愚钝,此文诸多不妥之处,我今日便改过,明日再请先生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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