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醒来时,仍然是聆月阁,熟悉的卧房,熟悉的人。
  不过这次,谢允的记忆全回来了。
  他看见江赦手里的清心铃,顿时全明白了。
  江赦笑着抱住他,撒娇地蹭了蹭谢允:“我本来想要好好照顾师尊,最好让师尊把我当成年长的对象,让师尊依靠我的,结果最后还是没能实现。”
  谢允屈起手指,轻轻在江赦额前弹了一下。
  “为什么选在那个时间节点?”谢允问:“你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再嫉妒师叔了!师叔他已经被师嫂教训得够惨了。”江赦连连摇头。
  月天姣看着温婉大方,其实内里泼辣得很,吃起醋来江赦只能说是自愧弗如,颂海阔被她管的老老实实,倒也心甘情愿。
  谢允道:“那是什么原因?”
  江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那时师尊刚失去剑骨,身体正虚弱着,又不喜欢旁人接近,没人照顾没人陪,一定很难受,就特别想去陪陪你。”
  之前的那些幻境中,谢允一次又一次地救了他,所以江赦也想要拥抱一次过去的谢允。
  谢允的眼神柔和下来。
  他揉了揉江赦的头发。
  “傻子……”
  漫漫岁月中,你早就已是我唯一的依靠。
  第7章 桃花(林少卿×邢棺)
  1.
  春宵暖帐,红烛摇曳。
  软榻上,白皙俊朗的少年郎唇角带笑,手中捏着一条冰冷的玄铁锁链,稍稍用力往后一拽,被他压在身下的男人闷哼一声,拴着链子的脖颈向后仰起,露出脆弱的喉结。
  “心肝儿,”少年低头,在那男人的肩后亲吻着,笑容温柔,眼神缱绻:“放松些。”
  男人微微侧头,用余光恨恨地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把脸转了回去,闭上眼睛。
  少年脸上的笑很快带上了满足。
  “真乖……”他这么说着,低头将脸埋进男人发间,嗅闻对方的味道。
  却在下一刻瞬间,红烛熄灭,周身环境变得阴冷。
  红帐春宵变成了一场乱心崖边的瓢泼大雨。
  少年跪在雨中,紧紧地抱着男人失去所有生机的尸体,血腥味与雨腥味混杂在一起,闷得人无法喘息。
  满崖的桃花簌簌落下,落入泥里,再不复从前的美丽。
  林少卿就在这潮湿的闷热中惊醒过来。
  他半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是他重生后在不昼城中的住处。
  窗外风雨声大作,不知何时已吹开了窗户,令屋内充满了水汽。
  床头放着麒剑,还有一把墨色的匕首。
  林少卿慢慢地往后挪了挪身子,靠在榻上,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雨幕,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他摸了摸匕首,又摸了摸麒剑。
  最后摸了下自己的心口。
  没有疤痕。
  心底无名的情绪,慢慢松懈下来。
  这时屋门被敲响。
  “林护卫。”
  护卫。这是他这一世在邢棺身边的职称。
  不是护法,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小护卫,每日干些杂活,跑跑腿,只有在为乱心崖上那株桃花树浇水时,能远远地见邢棺一面。
  林少卿翻身下床,走到门前,打开。
  脸上不知何时已挂上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怎么?道主找我有事儿?”
  门外站着的是现今的左护法,池隐。
  “倩云阁有人闹事。”池隐一副死气沉沉、有气无力的样子,“你去处理一下。”
  “倩云阁?”林少卿挑挑眉。
  倩云阁乃是不昼城那片花街中生意最好的花楼,里面的男男女女个个精通琴棋书画,绝色貌美,一张嘴能哄得人团团乱转,是寻欢作乐的最好去处。
  只是……
  林少卿似笑非笑:“倩云阁好像不是我管辖内的地盘。”
  池隐道:“道主亲令,林护卫既然对倩云阁如此熟悉,那从今往后,便由他来负责倩云阁内大小事务。”
  林少卿呆了下。
  池隐却不欲与他说更多废话,捏了个诀便传走了。这位左护法大人杀人夺命是把好手,但极其讨厌与活人交流,唯一能与他多说几句话的也只有邢棺一人。
  檐下雨水成串落下,滴滴答答。
  林少卿有些恍惚地想,邢棺他是吃醋了吗?
  2.
  前世林少卿也曾和邢棺一起去过倩云阁,那当真是一段非常不愉快,又香艳至极的回忆。
  记忆里邢棺终是冷冷的,身为道主时高高在上,予他半个眼神都懒得。后来被自己用玄铁链锁在屋里,也始终是恨恨的。
  邢棺死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
  江赦是个比邢棺更狠绝更孤僻的人,林少卿为他做事,大多是当杀人的那把刀,倒是比帮邢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魔修大能们虚与委蛇省心不少。
  走进屋内,炭火盆让空气变得干燥温暖,林少卿解下斗篷,扔到一旁,见到邢棺站在窗边,正望着乱心崖上那株桃花树出神。
  听见了声音,他回过头,淡淡地朝林少卿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竟少有的不带任何恨意和戾气。
  林少卿心中微微一动,走上前,握住了邢棺的手。
  竟然也没被挣脱。
  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
  “又在看花啊?”林少卿跟着往下看了一眼:“漂亮吗?”
  “……嗯。”
  林少卿猛地转头。
  邢棺道:“怎么了?”
  “宝贝儿,”林少卿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今天竟然和我说了四个字!”
  邢棺似是有些无言,离开窗边,坐到了榻上。
  颈上的那条玄铁锁链让他的行动范围受限颇多,林少卿对距离的掐算很准,令邢棺只能在这间屋内行动。
  烛影摇曳。
  林少卿看着榻上倚着的邢棺,心里一动,走上前去,搂住了他的身子。
  邢棺没有反抗,看他一眼,忽然道:“林少卿。”
  “嗯?”林少卿笑眯眯地:“哎呀,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我的心肝儿竟然喊了我的名字。”
  “帮我解开链子。”
  林少卿笑着道:“心肝,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的修为已被你封住,门口又有你的人看守,我就算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邢棺说着,仰起脖子,给他看自己颈上被项圈蹭破了皮的肌肤:“天天被锁着,我也累了。”
  林少卿的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处红肿渗血的皮肤,笑了笑:“看来我终于是熬到冷战结束,宝贝儿决定对我使用怀柔政策了。”
  邢棺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猛地勾住了林少卿,随即吻住了他的唇。
  时至今日,林少卿再回想起当初那个吻,也还是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得到邢棺的回应。
  却不想也是最后一次。
  他鬼迷心窍地解开了邢棺颈上的玄铁链,却在转身为邢棺找药的时候,听到了重物坠下的声响。
  林少卿聪明一世,也没想过邢棺会选择跳崖。
  那株邢棺生前最爱的桃花树,成了他最后的埋骨地。
  事情发生后,江赦来过一次,林少卿却只是笑着说,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
  他甚至都没流过眼泪。
  所以林少卿也说不清,为什么林家的人联系他,告诉他林家有秘藏的起死回生之术、只要他杀了江赦,就能得到那秘术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对江赦举起刀刃。
  明知道死者不可能复生。
  明知道邢棺跳下去时有多决绝。
  明知道邢棺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他了。
  明明没掉眼泪。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想要复活邢棺?
  不懂。
  不过也多亏了他做了那背刺的事,让谢允大发雷霆,一剑刺死了他,以此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现在,邢棺又活生生地站在了林少卿的面前。
  林少卿又可以继续帮邢棺浇桃花树了。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孑然一身走来,拥有的东西,要么是靠偷来的,要么是靠抢来的。
  所以他也是个很吝啬很自私的人,会把喜欢的、珍爱的宝物,卑劣地不择手段地藏起来。
  可这一世,林少卿已不想再将邢棺关起来了。
  反正江赦已经选择和谢允双宿双飞,对心魔道内的事务再无兴趣,那自己也放手吧。
  却不想,邢棺会做出这样像是吃醋了一样的事。
  3.
  林少卿顶着滂沱大雨到了倩云阁,会在这种地方闹事的都是些醉汉,林少卿三两下就将其处理了干净。
  戴着斗篷,他在河水边上洗净了手上的鲜血。
  心里有点乱。
  洗完了手,林少卿便要去找邢棺复命,顺带着给乱心崖上那株桃树浇水。
  乱心崖边,邢棺正靠在树下,他双手抱臂,面无表情。身旁的下属一边给他撑伞,一边汇报近期修界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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