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宋承年心中略有失落,不过很快就调整好情绪。
他已在京城之外历练出足够的资历,之后会一直与皇兄长久相处,他迟早会让皇兄知道,曾经被当作小孩子的弟弟,如今早已羽翼丰满,能够将兄长,护在自己的翅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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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为了给得胜归来的大军接风洗尘,宋明皎特意设下一场家宴,接待将士们推举出来的代表,其实也就是顾临渊。
说是家宴,参与的不过宋明皎、贺闻、宋承年、顾临渊四人而已,以及旁边负责伺候的宫女太监们。
宋明皎心情愉悦,这一回家宴喝了些酒。古代的酒比起现代温和红酒来说,威力更强,更何况这还是顾临渊从蛮族收缴来的酒,本意只是当作珍品奉给天子而已。
“呜......好辣。”
家宴中都是宋明皎最相熟之人,他没有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性情,刚碰上酒杯尝了两口,舌尖就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疼意。
宋明皎小声地吸了两口空气,还不自觉地吐出半截舌头,红艳艳的在嘴唇间若隐若现。
他这么一辣倒还好,旁边虎视眈眈的三个人,时刻注意着天子的动静,此刻纷纷拥了过来,你争我抢地在宋明皎面前刷存在感,直接把赵公公的工作给霸占了。
被挤出人圈的赵公公:?
“陛下,还是喝果酒吧,是臣亲手采摘的果子,知道陛下不胜酒力,特意选的果酒,是陛下喜欢的甜意。”
贺闻凭借着对宋明皎的了解优势,挤到宋明皎的右边,将一个透明水晶杯递到宋明皎的手边,还顺便拉踩了送烈酒的顾临渊。
宋明皎喜欢这种小巧精致的物件,很快就因为杯子的吸引接过了贺闻递过来的酒:“唔,我尝尝。”
这一回宋明皎谨慎多了,只伸出一小截舌尖,轻轻地从杯中液体表面舔了一下,卷起几颗水珠到嘴里面,味蕾得到满足,连眉眼间都舒展开来。
而当宋明皎享受着品尝果酒的时候,旁边的三人,眼神全都聚集到他的红嫩舌尖,甚至连这处的温度都微微上升。
宋明皎弯起眉毛:“还不错,丞相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
贺闻宠辱不惊,一派大家风范,誓要和外面的莺莺燕燕划分出不同:“这都是臣该做的。”
本该是这场接风宴主角的顾临渊,直接抛弃掉自己的坐席,挤到天子的左侧,还小心眼地,把碍他事的烛台整个端走,惹得负责添烛的宫女,战战兢兢地不敢上前。
“臣是看这种酒,在北夷的王帐之中被人精心照料,十分珍贵,这才收缴了几坛,想着最好的美酒都应该奉给陛下,未曾想辣到陛下,是臣的过错,请陛下降罪。”
完美地将丞相刚给他挖的坑给填好。
顾临渊今日已经卸下铠甲和佩刀,但仍旧穿着那件战袍,但此刻像只大犬一样,伏小做低地向天子告罪。
宋明皎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而去为难他的功臣,当下道:“将军心意最难得,一点小事,不必挂怀。”
顾临渊这才沉默而不老实地,默默拿出他为天子精心挑选的异族小玩意儿,送给宋明皎来取悦玩心未泯的天子。
“呀,这是暗器?”
“是,可以绑在手臂上,陛下小心,当心触发机关伤到龙体,还是臣替陛下装上吧。”
贺闻看得牙齿发酸,只在宋明皎瞧不见的角度冷笑。
说什么武夫粗俗,装什么沉默老实,他看陛下所谓的大将军,打了场胜仗,连心眼都变多了起来。
当然,此次宴会上,最憋着气的是六皇子宋承年。
由于他对上贺闻经验不足,对上顾临渊又武艺不够,根本没有抢到宋明皎身边两侧的位置,整个人都阴恻恻的,恨不得将手上的酒杯摔碎。
说好的家宴呢!
除了他是皇兄的亲弟弟之外,其他人有什么资格出席在宴会之上!
宋承年深吸几口气,然后扬起笑脸,直接凑到宋明皎桌案的前方,殷勤地替皇兄布菜。
宋明皎正吃的好好的,突然眼前笼罩下一片阴影,有些疑惑地抬头,看见凑到他跟前的便宜弟弟,这人甚至恨不得贴到桌案上,把他的全部视线都占据。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宋明皎发问,顺便这才注意到,专门为他的臣子设立的坐席,此刻都空无一人,这三人不知何时,全都挤到了他的身边来,他就说怎么觉得热了许多呢。
简直不像话!
宋明皎沉下脸,觉得不能太惯池塘里的鱼,不对,是池塘里的臣子。
“都给朕坐回去!赵公公,你怎么跑那边去了,还不快过来。”
好在贺闻和顾临渊,都已经偷够了天子的香,此刻被当众训斥了,也都脸色如常,只规规矩矩地坐回去。
唯有六皇子宋承年觉得委屈极了,他还没有和皇兄献媚的机会,就被赶走了。
“皇兄——”
说实话,以宋承年如今这么大只的体型,即便尽力也掩藏不住的锋利眉眼,再如同往常一般试图向皇帝讨宠,显然不太管用了。
“坐回去。”
他的皇兄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宋承年的请求,宋承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赵公公的引导下,重新坐会坐席之上,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两眼,抢占先机的丞相和大将军。
宋明皎只管端坐于主座之上,当作看不见下面的“刀光剑影”,别影响他品尝美食就好。
酒过三巡,宴会终于走上正轨。
宋明皎好歹还记得,这是为大军接风洗尘的接风宴,命旁边的赵公公,宣读如同绸缎一样长的圣旨,论功行赏,每一位作战的将士都有不同丰厚程度的奖赏,那些战死沙场士兵的家人们,同样由朝廷专程出抚恤金。
“明日,内侍们会去各将士家中,颁布赏赐圣旨,将军,都是你带出来的兵,这些待遇,将军如有其他想法,都可以现在提。”
宋明皎放下酒杯,他的脸颊上已经瞧不出之前的酒气红晕,眼眸神色极其清明,朝着下方已经出列,代替众将士提前听旨的大将军顾临渊说。
“臣没有异议,有陛下时刻惦记着他们,是将士们之幸。”
顾临渊神情平静。
宋明皎从主座上走下来,长袍拖在地上拉出一道弧度,轻巧地走到顾临渊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人,语气中含着笑意:
“他们的封赏已经结束,那将军呢?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将军有何所求,不如一并提出来,朕会尽力满足。”
此刻的场景非常微妙,顾临渊单膝跪在正中央,宋明皎纡尊降贵地走到臣子面前,温和地释放天家恩泽。
宋承年在旁边看着,撇撇嘴不多说什么,他心底也清楚大将军的贡献,总归是给他们宋家卖命,皇兄要拉拢将军而已,免得有人拥兵自重,宋承年就不在这时候跟皇兄对着干了。
而另一边的丞相贺闻,则是始终低着头,看着自己桌案上的菜肴,没有去看场中央令他刺痛的一幕。
他才是天子的左膀右臂,所有的封赏,就连今日的菜肴,天子都跟他私下一起商议过。他和宋明皎可以关起门来说话,他一手辅佐着大梁王朝的运转,不必再和外人计较待遇。
贺闻轻吐一口气,在心底说服了自己。
不论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宋明皎只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大将军顾临渊,眼眸淡淡,再次好气性地重复了一遍问题:
“将军,还有何所求?”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是宋明皎曾经对着贺闻说过的话,也是他心中所想。贺闻和顾临渊两人相比,残忍一点说,即便两人做到了同样的事情,都无法得到宋明皎同等的信任。
兵权在战乱时,是扫荡四方、护佑大梁的利器。但在和平时,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威胁。
宋明皎还不是土生土长的皇帝,所以他对将军这个人本身,并没有意见,他只是在为自己离开之后的大梁做准备而已。
天子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却有一种无端的压迫之感,连只是旁边侍奉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的背后,都渗出轻微的冷汗。
看似温和的询问之中,仿佛夹杂着深渊,足够让人一脚踏错就满盘皆输,即便是宋承年这种不太敏感的人,都能听得出皇兄话中的试探。
但顾临渊并没有像大家一样背后冒汗,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天子的试探之意,感受到的只有宋明皎靠过来时的清香,不是龙涎香的味道,是天子自带的。
顾临渊神情不仅不惶恐,甚至还带着几分久违的激动,连锋利的轮廓瞧上去都柔和了几分。他的眼神中焕发出光亮,声音很低很沉地说:
“臣、臣想要陛下。”
!!!
大庭广众之下,随侍的宫女太监们,恨不得立马变成聋子,生怕因为听到皇室秘辛而被灭口。
贺闻“腾”的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顾不得什么君子风范和正宫隐忍,指着顾临渊的鼻子就骂:“顾临渊!你好大的胆子!简直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