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确实还行,没那么可怕。”林些跟着人流,顺着侧面的楼梯往下走,“但等下海盗船和跳楼机什么的,我就真不奉陪了。”
“对对对,玩儿个这个过把瘾就差不多了。”徐恪跟在后面说,“献廷还好吗?怎么感觉你两圈儿下来都坐懵了。”
走在前面的林些听见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孟献廷,他也感觉孟献廷坐完以后整个人木木的,但孟献廷很快捕捉到他的视线,还冲他扬唇一笑,他只好别扭地别开了脸。
“没事。”孟献廷本人倒是不以为意,他点评道,“确实值得一试。”
高言上得到认可,甚为满意,已经得过逞,倒也不打算再勉强大家,于是决定做一位善解人意的小导游:“那咱们接下来先去排摩天轮吧。”
说完他不禁夸张地抖了抖,佯装作呕:“咦——四个大男人坐摩天轮,想想就——yue……”
黄昏时分,蓝调时刻。
夕阳已完全西沉,整片天空被漫射成一汪静谧的湖,渐变的蓝倾空而下,落进灯火明灭的城市边缘,最终化成一抹浓郁的深蓝色泡影,消弭殆尽。
林些坐在摩天轮上静静端详,像是头一次发现这座城市与众不同的温柔与浪漫,赏心悦目,他脑海里蓦然冒出一首十分久远但又格外应景的旋律。
“些哥。”一旁的高言上好奇宝宝般地问,“你在哼歌?”
原来自己不自觉哼出了声,林些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高言上诚心询问:“哇,什么歌啊?好好听。”
不等林些回话,孟献廷便开口:“Savage Garden的,Santa Monica?”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作答。
“嗯,对。”林些浅浅笑着,“突然get到了这首歌里的Santa Monica。”
高言上真诚一百分:“些哥你唱歌肯定巨——好听。”
徐恪终于插上嘴:“那当然!想当年我师弟在KTV里嗷儿一嗓子,那得多少师妹为他神魂颠倒啊!”
孟献廷自然知道林些唱歌好听,但他还是问:“是么。”
林些不当回事:“别听我师哥瞎说。”
高言上又插科打诨,打起自己的大算盘:“那要是把你绑回国,不仅可以给我拍照录声儿,还能让你给我天天唱歌!”
徐恪哈哈大笑,孟献廷但笑不语,林些被他鬼打墙般的谈话逻辑折服得五体投地,再度自我安慰,孩子还小,这不过是一次难得的亲子游。
从摩天轮下来以后,高言上又放飞自我,玩了几个小项目,中途还被两个从国内来的火眼金睛的游客认出来,并态度积极地配合人家合了几张影。
等他的过程,孟献廷很随意地问林些和徐恪:“你们明天什么安排啊?”
徐恪知道明天周一,孟献廷得上班,无法同行,深怕他觉得惋惜,安慰道:“也就是逛逛街购购物,没什么特别的。明天上午我先去师弟的单位参观学习一下,小高儿说他起不来,让我们吃午饭的时候再接上他。下午随便买买东西就差不多,可以准备第二天回到祖国的怀抱了!”
孟献廷点头表示了解,转而问林些:“你工作的studio可以参观?”
林些有点惊讶于他突然这么问,但想到他反正要上班,想来恐怕也来不了,便实话实说:“嗯,其实也有类似环球影城那种studio tour,但师哥想来棚里,我问了一下,就直接给他申了个guest pass来参观。”
徐恪一脸骄傲地搂住林些的肩膀拍了拍,感激涕零:“谢谢我的好师弟,带你没出息的师哥见世面!”
林些记起徐恪的玩笑话,趁机打趣:“明天要是见到我同事,记得说你是我儿子,只是看得显老啊。”
“哈哈哈……竟占你师哥便宜!”徐恪边笑边又抓了抓他的肩膀。
孟献廷的视线在徐恪搭在林些肩膀的手上轻轻扫过,淡笑道:“那你们明天晚上决定好在哪吃饭的话,可以发个地址给我。我看要是离得近,就去找你们。”
徐恪一口答应:“没问题啊!这样明天说不准还能再见上一面。”
林些笑意渐敛,没说什么,但还是被孟献廷看在眼里。
高言上合完影刚好走过来,立马接话道:“哎呀徐老师,咱都住一个酒店,你要是想的话,咱走那天你都可以去廷哥那屋敲个门再走。”
“还真是诶!”徐恪完全忘了这茬儿,“献廷后天还在这边儿吧?你什么时候回纽约来着?”
“嗯,还在这边。”孟献廷坦然承受着林些抛来的目光,他不愿有所隐瞒,坦诚道,“还没定。”
徐恪又问:“诶,那你今年有回国的打算吗?”
“看吧,之前有考虑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
“到时候来北京一定得告儿我啊,必须请你吃饭!”徐恪接着追问林些,“师弟你呢?你这都多少年没回国了。总不能下次见,还等我来美国吧,那可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我真不好说。”林些无奈笑笑,“我要是定下来哪天回国,一定第一时间跟你说。”
“也得跟我说啊。”高言上适时插嘴,“我再去排个那个啊,马上回来,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吧。”
林些连连点头,目送着高言上跑走。
“诶师弟,你说你下次再回国,会不会是带着对象回来见父母啊?”徐恪不合时宜地大胆展开联想,“哎哟,不会你下次再回来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来吧!”
“什么鬼……”林些满脸黑线,习以为常地搪塞徐恪,“师哥你想什么呢。”
大学期间,由于林些刻意隐藏,徐恪就一直不知道林些的性向。出国以后,林些一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几年也见不了徐恪一面;二是觉得没有太大必要,非得跟他师哥出这个柜。如此不了了之以来,每每徐恪关心起他的感情生活,林些应付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是不是应该找个契机,向他蒙在鼓里的师哥大张旗鼓地坦白从宽,可奈何他也不太确定徐恪对“自己是gay很多年”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担心万一不小心冲击了他师哥的三观,得不偿失。
何况,今天孟献廷在场,林些敷衍起来更加手到擒来。
这时,孟献廷探究的目光如有实质地打量着林些。
林些估摸着他可能是讶异于徐恪对自己的性向并不知情,所以对他的审视逆来顺受,安之若素。
国内知道他性向的朋友确实少之又少,如果不是自己当时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兴许都能做到一辈子不让孟献廷知道。
那样的话,说不定他们现在还……
毕竟,瞒天过海,是他最擅长的事。
徐恪这几天一直想关心一下林些的感情问题,也苦于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既然聊到这,索性就问了:“诶不是,你跟师哥说说呗,反正献廷也不是什么外人。你现在什么情况?有女朋友了没?”
孟献廷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静候林些的回答。
林些知道孟献廷不会当场拆穿他,就像他们二人重逢至今,都极有默契地对过往种种,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所以他采取一贯坚持的“不纠正不反驳,问什么答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实话实说就绝不撒半句谎”的原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真没有。”
并用魔法打败魔法:“师哥,师嫂呢?”
“……”徐恪被戳中痛处,“师嫂在来的路上了!”
但徐恪仍不服输,将无处安放的八卦劲儿换了个地方使:“献廷你呢?你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噢,我也没有。”孟献廷淡淡地答道,不知为何却被林些在一旁漠不关心的样子刺痛了眼。
徐恪自讨没趣地“嗐”了一声:“真是四个单身汉啊。难怪一起坐摩天轮……”
孟献廷很想继续追问林些,那男朋友呢。
但他不敢。
第一次以心知肚明的视角,亲眼见证林些如此心安理得、泰然自若地,瞒天昧地,蒙混过关,他只敢在心里苦涩地责怪——
难怪被你骗了那么久。
一行四人终于筋疲力竭,打道回府。
林些应高言上要求,在手机上搜出他之前哼的那首歌,在开回去的路上放给大家听。四人接连暴走两天,累得都说不动话,一时只有悠扬恬淡的旋律在车里徜徉。
“……
I never felt so lonely
Never felt so out of place
I never wanted something more than this
……”
恰逢这时,乐曲戛然中断。
正在开车的林些扫了眼车载中控屏,想追根溯源,发现原来是突然有一个电话进来,电话显示来自——James Choi。
车里陡然安静,另外三人的注意力也被中控屏上显示的这通电话吸引。
林些又瞥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握紧方向盘的手,犹豫了下,既没有按接听,也没有按挂断。他任凭屏幕上的来电提示一直亮着,而车里,则始终维系着一种近乎微妙的寂静,只有窗外的车流声和风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