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些用指尖捏着卡的一角,伸长胳膊往孟献廷站的位置递过去,人离得老远,脚也没往他那边挪一步。
孟献廷淡淡笑了下,接过卡,正欲开口,谁知这时,徐恪关切地问道:“诶,献廷,那你接下来去哪儿啊?回酒店,还是去机场啊?”
林些又低头吃了口冰淇淋,不想显得过于关心,尽管他也有点好奇,孟献廷提着行李,显然是不会回酒店了,但现在直接去机场,时间又有些太早了。
“我也没想好,时间比较尴尬,”孟献廷感激徐恪的关心,实话实说,“酒店已经check out了,现在到机场又太早。”
不知为何,林些竟觉得这一刻的孟献廷,给人一种楚楚可怜无家可归的错觉,还未等他开口,不出所料,摸清来龙去脉的徐恪已经热情张罗起来——
“诶,那你跟我们一起去那个啥肥死天文台吧!”徐恪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正好儿我们这儿也逛完了,去完那个天文台,你再去机场呗。”但他对洛杉矶交通没概念,安排完才想起问司机,“诶师弟,那个机场远吗?去完天文台再去来得及吗?”
“远倒是不远,”林些不情不愿,“来是来得及……”
“那太好了,刚好我也没去过。”孟献廷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林些:“……”
徐恪唯恐有人中暑,一马当先领着大家往停车楼走。高言上极度配合,紧随其后,实则不想再站在外面持续被晒黑了。
林些不置可否,对孟献廷微微笑了一下,只说:“走吧,先上车。”
“谢谢。”孟献廷说。
孟献廷手心里攥着那张失而复得的卡。
其实,他一直拿不准也猜不透林些自重逢以来对他的态度,毕竟当初是自己一走了之,不再联系。
东躲西藏,不告而别。
伤害既已造成,便不可能当作无事发生,无论过去多久。
他不是没有预想过,林些在点到为止的社交范畴内,势必会对他有无形的抵触与抗拒,可当他亲眼目睹林些这一连串的本能反应之后,还是或多或少,油然而生一种空洞无望的失落。
他跟在后面和他们一起往停车楼走,只觉自己心里像破了个大窟窿一样“突突”地漏着风,还是狂风。
真的要永远当回陌生人吗,林些?
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肯给吗。
孟献廷拉着箱子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快走几步追上林些,低声道:“真是麻烦了。”
林些随手把手里已经全化了的冰淇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可能是今天听孟献廷说了太多类似客套的话,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孟献廷眉眼弯了弯,他能听出林些这句话,言下之意的疏离和淡漠,但他还是宁愿将他的言外之意,理解为是一种跟他才有的熟稔和亲近。
孟献廷温声说:“你跟我也不用那么客气。”
林些扭头瞥向他,只一眼,便又低头看路,并迟缓地点了点头。
林些莫名觉得明明同一条路,却比刚才走得还远还漫长。
他隐约能听出孟献廷的这句话意有所指,但他顾不上揣度,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地反省自己——
就算他的理智与情感,时时刻刻都在脑海里敲着警钟,告诫他要拒此人于千里之外,可是,这种身在异国他乡的举手之劳,帮一下忙难道不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吗?更何况……
这个人曾经对我那么那么好……真要论报恩赎罪的话,可能下辈子得给他当牛做马吧。
林些发自内心地谴责自己,小题大做,谈虎色变,瞻前顾后,任人唯恶!
又不是说,再见了这一面就会纠缠一辈子。
而且,他不是今晚的飞机马上就要离开了吗。
只是在意料之外,再多同行一小段路而已。
第6章 偃旗息鼓
“廷哥,你认识Rylan Lee吗?”
在开往格里菲斯天文台的路上,国内知名新晋小生——高言上,已非常自然地改口叫孟献廷“廷哥”,就像今早改叫林些“些哥”一样。
林些目视前方,全神贯注地开车,非常有自控力地克制住总想乱飞去瞥后视镜的眼神。
“哎哟,我的小高老师,献廷又不是干这行儿的,你也不用逮着个国人就问吧?”徐恪跟高言上很熟,实在看不下去便拆他的台。
孟献廷坐在林些驾驶座后面,偏头对坐在旁边的高言上说:“确实不认识,你的朋友吗?”
高言上又嗤之以鼻地“切”了一声,坐在副驾的徐恪回过身给孟献廷科普:“Rylan是我们的特效总监,哎,他俩就是气场不合,不太对付。”
孟献廷点头表示了解,林些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高言上开朗健谈,一路上总能挑起新话题。
“些哥,廷哥,你们在这边有给自己取个英文名吗?”高言上虚心求教,“我想给自己取个时髦点的英文名。”
“我没有,”林些没听到孟献廷出声,便先行作答,“我就叫‘Lin’。”
“直接用你的姓吗?”高言上好奇,“为什么不直接用‘些’。”
“呃,是叫过一阵‘些’……”林些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多美国人见到有‘x’拼音的词就不太会发音,读得总像‘shit’一样。”
林些忍不住学了一下经常被读错的发音,徐恪和高言上直接笑出声。他余光不着痕迹地扫向后视镜,发现孟献廷亦是眼带笑意。
林些眼神立马回正,接着说:“所以后来我就直接叫‘林’了,反正英文里也有‘Lynn’这个名字。”
“哈哈哈,还能这样。”徐恪立马想到,“诶,那献廷呢?‘献’也是‘x’开头儿,你不会叫‘孟’吧?”
孟献廷笑着摇了摇头,用低沉好听的声音答:“就叫‘Ting’。”
林些丝毫不意外,或者说,他其实早该知道。
孟献廷还没出国前,他们一起畅想未来的时候,就曾讨论过要不要取一个朗朗上口的英文名。林些那会儿就建议他,可以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直接叫“廷”。
孟献廷当时有没有立刻采纳,林些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因为称孟献廷名字里的剩下俩字是“糟粕”,当场被他追出去五里地。
林些淡笑不语,却听孟献廷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叫‘Some’。”
似打趣,似认真。
林些一怔。
“Some”,因为有“一些”的意思,曾经一度是林些高中时期在各大门户网站最常用的网名。
年少无知的他,曾自认为“Some”就是此生最合适他、独属于他的英文名,浑浑噩噩用了很多年,直到大学以后,才后知后觉太“中二”了,默默改用其他。虽然现在每天日常交流都会用到这个词,但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这个词来指代他了。
林些沉默了好几秒都没有说话。
高言上也是一愣,以为孟献廷是在给他提取名的建议,但很快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他说的,他忍不住问:“是不是这边很少用这种词来作名字啊?”
“嗯,对。”林些终于出声,没有再看向后视镜,只是说,“很久以前是叫过一阵。现在不叫了。”
到了格里菲斯天文台,林些很幸运地在山顶的停车场找到了个车位。
由于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他便提议他们先去天文馆里的球幕影院,看一部关于浩瀚宇宙的科普影片,然后再逛逛馆内的其他展厅。可当林些站在购票处,看着当天所剩无几的演出时间,他却犯了难——
没有一部时间合适的,或者说,没有一部时间合适孟献廷的。
徐恪和高言上早已被展厅内眼花缭乱的展出内容吸引,四处乱窜。孟献廷站在林些身后不远,见他半天没动,便站得离他近了点,也低头看时间表。
只看了一眼,孟献廷就秒懂让林些疑虑的点,提议道:“我可以不用看,你们看下一场吧。”
见林些还处于沉思状,孟献廷帮他客观分析:“下一场看完,差不多时间刚好可以看日落。我等你们快进去之前,去你车上拿下行李,再叫车去机场就好。”
“可你就都看不了了。”林些有点生硬地说。
“噢,我没关系的。”没想到他在考虑这个,孟献廷受宠若惊。
“可你不也没来过吗。”林些不想显得好像很在意似的,有理有据,“你刚才自己说的。”
“没关系,还会有机会再来的。”
孟献廷很想说下次你可以带我再来一次,但他不敢。
“不仅这个show看不了,日落、夜景,也都看不了了。”林些替他特地来这一趟感到不甘心,冷言冷语的,“等于你就看了一眼Hollywood Sign,和那个大摆锤。”
孟献廷马上意识到林些口中的“大摆锤”,指的是刚进门看到的可以证明地球自转的傅科摆,忍俊不禁,问:“你经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