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虽然儿子早过了乖巧可爱的幼崽赏味期,不管怎么说,傅揉云在他们心中始终还是个宝宝,哪怕过三十年五十年,他们也比他大二十多岁,顿时嘘寒问暖一阵关心,堪称近十八年来最心软的时候。
  然后他们心中的宝宝,就给他们展示成熟男人的一面。
  傅揉云说:爸妈,我喜欢男人。
  男上加男,实在是太阳刚了。
  阳气逼人,傅总差点窒息。
  但这崽子很会语言的艺术,一句比一句有重点,然后把前一句衬托得没那么严重。
  傅揉云:我喜欢岑雪,暗恋他三年。
  傅总抓住老公的手,颤巍巍地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岑雪倒大霉了。
  也没什么原因,可能是不管怎么看怎么对比,温和明理的岑雪要更加像珍珠翡翠大白菜、干净纯洁小天鹅。
  傅揉云的第三句话是:可是他不喜欢我,决定和我拉开距离,所以先不回傅家了。
  傅总这口气总算是——没喘上来。
  这个故事里,看似受伤的是被拒失恋的傅揉云。
  实际上还有她!
  她失去了一个准备重点培养的未来核心干将!
  谁懂啊,本来是打算儿子成年后直接把这俩打包进公司培养接手的,结果两个人放出去回来只有一个人了。
  岑雪要是不回来,今后至少十年的架构直接崩塌。
  傅总左看右看,发财树舍不得砸,随手拿起桌上的镇纸怒发冲冠,“你信不信我揍你?!”
  傅揉云闭眼:“你打吧!打死我也只喜欢男的!我就认定岑雪了!”
  傅揉云他爸,一个入赘的柔弱中年美叔,在两人之间徒劳地:“消消气,消消气啊。”
  傅总一扔,镇纸擦着傅揉云的腿重重摔在地上,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老子管你喜欢男的喜欢女的,给我把岑雪找回来!”
  “我就是喜欢——”傅揉云梗着脖子半截反应过来,“妈你说啥?你不该生气我是个同性恋吗?”
  “你以为你谁啊,难道不加同性恋这项欠我的还少吗?”傅总嫌弃道。
  这是亲儿子亲妈。
  某种意义上来说,商人是很会权衡的,而且她并不讨厌岑雪。
  平日生意往来,也不是没接触过同道中人,傅总见过的风雨可海了去了。
  “妈妈~”
  傅揉云一秒变脸,犟种讨打的样子被装怪讨巧替代,宁折不弯的膝盖也软了,啪叽一声跪地上,提着膝盖就这样膝行哐哧哐哧冲过来。
  然后谄媚地给她捶腿:“您教教我,怎么追人呗妈咪。”
  “妈咪告诉你,没有事业不能自立的男人是没资格追人的,”傅总心狠手辣地捏住他的脸,用力往外扯,“后天交一个企划书给我。”
  傅揉云:“……???”
  这发展不对吧。
  但无论如何,出柜后的傅揉云莫名踏上了立业之路。
  一切正在有序进行,虽然有耳濡目染的基础,但他要学的还是有很多,忙着忙着,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黏着岑雪了。
  这些岑雪都是不知道的。
  但距离产生美,至少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傅揉云对岑雪的感情与日俱增,而岑雪也会……
  在说谎后,感到些许的愧疚。
  *
  他掩饰的声音不大,陆雁昔刚好能听见。
  陆雁昔满意了。
  有时候不是他愿意的,是现实让他不得不学些东西。
  岑雪挂掉电话转身后他就把那点得意收起来,续上刚才的做派,话里却带着笃定说:“你想喝点什么吗?”
  意思是要岑雪再留下来了,至少一杯茶的时间。
  岑雪若有所思地看着陆雁昔,笑了笑:“是茶的话就算了。”
  “还有咖啡、牛奶,冰箱里有些水果,”陆雁昔起身,“奶昔怎么样?”
  岑雪坐回沙发:“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奶昔的人。”
  “的确不会,”陆雁昔去冰箱左看右看,“不过它的步骤比较多,我只是想找个比较能表现我的机会。”
  “哪种方面的机会?”
  “比如——我在讨好你,阿雪。所以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做。”
  岑雪撑在沙发一边扶手,发出意味不明的鼻音。
  他轻声说:“的确感受到了。”
  吃软不吃硬,大概是岑雪最为显著的一个弱点。
  话又说回来,毕竟他的性向还是喜欢男人,当一个外形上趋于完美、世俗地位颇有名号的男人甘愿为你伏低做小时,心中很难不有几分舒适。
  更别提陆雁昔是初恋,是岑雪性启蒙的那一款。
  只不过接下来的晚上就没再对戏,而是聊了些剧组的事。
  譬如其他主演的脾气、性格,还有导演的一些习惯,陆雁昔照网上的教程给他做了杯草莓奶昔,有点酸,后来放了个布丁要好些。
  “不管怎么样,一切有我。”
  陆雁昔适时展现自己在一个领域的掌控力,克制地保持触碰岑雪的边界。
  “明天拍妆造刘贺要来,”陆雁昔透露说,“大家晚上一起吃个饭就准备进组了,他是个脾气不错的小老头。”
  岑雪把奶昔喝光,上唇沾了点白色,顺手用小指指腹抹去,泛着水光的嘴唇被挼搓起波澜,陆雁昔眼疾手快,递给他一张纸。
  于是他一边擦手,一边说:“脾气不错,但喜欢随时改剧本?喜好无常吧。”
  陆雁昔深有同感:“工作模式,你懂的。”
  想起他是个体验派,岑雪好奇:“那后期你会不会越来越像盛天阙了?”
  “……应该是的。”
  陆雁昔没法否认,他这么年轻就出成绩,所用的办法当然也伤身体。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安,当一个人完全染上另一种色彩时,就连自己也控制不了会发生什么,于是他特别道:“到时候我要做出什么不像我的事,你千万不要同意。”
  岑雪:“不同意是指?”
  陆雁昔:“头也不回地走掉,不要理我。”
  岑雪带着玩笑说:“那我怕你又要哭了。”
  *
  翌日,造型拍摄。
  因为是紧急上车,定妆和拍摄放在了一起。
  岑雪见过刘贺就被推去化妆间,这个小老头果然很随和,只是看了看岑雪上下就拍他的手臂说:“挺好!赶紧准备吧,陆雁昔眼光不错。”
  哑奴是生长在粗糙环境下的少年,位于客栈这个景所有角色中的最底层,但也正是弱小,让处他之上的人对他又有种护短的怜爱。
  类似于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外人不可以的态度。
  所以在第一幕被盛天阙针对时,其他店小二虽然会嫌弃他成事不足,但也会把他推远,远离盛天阙这个危险的个体。
  妆造的第一点,就是肤色不能太白。
  这要求岑雪起初就知道,近期没少去楼顶晒背,肤色稍微就小麦色了一点。
  化妆师上了个偏黄的粉底稳固色调,眼下的脸颊做了看似开皴的粗糙感,阴影上把脸往圆了打,左看右看,满意道:“再配合灯光,能行。”
  第二点,不能太整洁。
  客栈不是个正经客栈,在这鸟不拉屎的大漠里来往的能有什么良家好人,作为唯一能接纳这些人歇脚的中心枢纽,是一种独特的标志。
  混乱,又包容。
  岑雪留的半长碎发减轻做发型的负担,能更好地衔接接发和发包,假发真发一并用玉米须板轻轻夹过,留出额发凌乱扫过额头脸颊,剩下的全给竖起来捆上高马尾。
  发饰是和衣服布料相同的粗布。
  大漠昼夜温差大,所以主要有两套造型,一套白天的薄衣,一套晚上加了个兽毛斗篷。
  穿上斗篷时,岑雪用它把自己裹起来,抖擞几下,像是个真的什么狼虎养大的崽子。
  ……
  陆雁昔和刘贺聊剧本的事,等岑雪出来。
  忽然远处传来几分骚动,他们闻声抬头,看到被造型师护着的岑雪。
  岑雪注意到他们,碍于还不太习惯妆造,局促道:“刘导……!”
  小老头嗖得一下窜到他跟前,摸着胡子满意极了:“好,就这样,不用改。”
  造型师发出下班的欢呼。
  马上摄影棚要就位,选秀之后,岑雪久违地出现在镜头之下。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自己了,呼吸之间代入角色,体态有些瑟缩起来,拟造大漠环境的昏黄暗调灯光打在他身上,仿佛整个人身处黄沙之间,被烈日的燥意所覆盖。
  除了他的眼睛。
  很奇妙,当浑身整洁白净清晰,岑雪的眼眸最为朦胧。
  可当脸和其他地方被掩盖住,他的眼睛质感就突显出来了,忽然有种陌生的清澈。
  连带他自身就赋予的脆弱和破碎也成倍渲染,再加入角色的特点——
  仅仅一双眼睛,就演绎出那个在混乱戈壁下长大,因为弱小而易碎,又因被过度保护、心灵稚诚而对外界一切抱有好奇的哑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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